梁 沈 約 撰
元凶劭字休遠，文帝長。帝卽位後生劭，時上猶在諒闇，故祕之。年閏正月，方云劭生。自前代以來，未有人君卽位後皇后生太，唯殷帝乙旣踐阼，正妃生紂，至是有劭焉。體元居正，上甚喜說。年六歲，拜皇太，中庶率入直永福省。更築宮，制度嚴麗。年十，出居東[05444]宮，納黃門侍郎殷淳女妃。十，加元服。好讀史傳，尤愛弓馬，及長，美須眉，眼方口，長七尺四寸。親覽宮，延接賓客，意之所欲，上必從之。東宮置兵，與羽林等。十七年，劭拜京陵，將軍彭城王義康、竟陵王誕、尚桂陽侯義融並從，司空江夏王義恭自江都來會京口。十七年，上將北伐，劭與蕭思話固諫，不從。索虜至瓜步，京邑震駭，劭出鎮石頭，總統水軍，善於撫御。上登石頭城，有憂色，劭曰：「不斬江湛、徐湛之，[05445]無以謝天下。」上曰：「北伐自我意，不關人。」上時務在本業，勸課耕桑，使宮內皆蠶，欲以諷勵天下。有女巫嚴道育，本吳興人，自言通靈，能役使鬼物。夫劫，坐沒入奚官。劭姊東陽公主應閤婢王鸚鵡白公主云：「道育通靈有異術。」主乃白上，託云善蠶，求召入，許。道育旣入，自言服食，主及劭並信惑之。始興王濬素佞劭，與劭並多過失，慮上知，使道育祈請，欲令過不上聞。道育輒云：「自上天陳請，必不泄露。」劭等敬[05446]，號曰天師。後遂巫蠱，以玉人上形像，埋於含章殿前。初，東陽主有奴陳天興，鸚鵡養以，而與之淫通。鸚鵡、天興及寧州所獻黃門慶國並預巫蠱。劭以天興補隊主。東陽主薨，鸚鵡應出嫁，劭慮言語難密，與濬謀之。時吳興沈懷遠濬府佐，待異常，乃嫁鸚鵡與懷遠妾，不以啟上，慮後泄，因臨賀公主微言之。上後知天興領隊，遣閹人奚承祖詰讓劭曰：「臨賀公主南第先有一下人欲嫁，聞此下人養[05447]他人奴兒，而汝用隊主，抽拔何乃速。汝間用主、副，並是奴邪？欲嫁置何處？」劭答曰：「南第昔屬天興，求將驅使，臣答曰：『伍那可得，若能擊賊者，可入隊。』當時蓋戲言耳，都不復憶。後天興道上通辭乞位，追存往者，不忍食言，呼視其形容粗健，堪充驅使，脫爾使監禮兼隊副。比用人雖取勞舊，亦參用有氣幹者。謹條牒人名上呈。下人欲嫁者，猶未有處。」時鸚鵡已嫁懷遠矣。劭懼，馳告濬，并使報臨賀主：「上若問[05448]嫁處，當言未有定所。」濬答曰：「奉令，伏深惶怖，啟此多日，今始來問，當是有感發之者，未測源由耳。計臨賀故當不應翻覆言語，自生寒熱。此姥由來挾兩端，難可孤保，正爾自問臨賀，冀得審實。其若問，當作依違答之。天興先署佞人府位，不審監上當無此簿領耳。急宜犍之。殿下已王未？宜依此具令嚴自躬上啟聞。彼人若不已，「若」字下通鑑宋元嘉二十九年有「所」字。正可保其餘命，「保」南史、通鑑宋元嘉二十九年作「促」。或是慶之漸。」凡劭、濬相與疏類如此，所言皆名號，[05449]謂上「彼人」，或以「其人」，以太尉江夏王義恭「佞人」，東陽主第在西掖門外，故云「南第」，王卽鸚鵡姓，躬上啟聞者，令道育上天白天神。鸚鵡旣適懷遠，慮與天興私通泄，請劭殺之。劭密使人害天興。慶國謂宣傳往來，唯有人，天興旣死，慮將及，乃具以其白上。上驚惋，卽遣收鸚鵡，封籍其家，得劭、濬數百紙，皆呪詛巫蠱之言，得所埋上形像於宮內。道育叛亡，討捕不得，上怒，窮治其，分遣中使入東諸郡搜[05450]討，遂不獲。上詰責劭、濬，劭、濬惶懼無辭，唯陳謝而已。道育變服尼，逃匿東宮，濬往京口，載以自隨，或出止民張旿家。江夏王義恭自迂眙還朝，上以巫蠱告之，曰：「常典籍有此，謂之傳空言，不意遂所親覩。劭雖所行失道，未必便亡社稷，南面之日，非復我及汝。汝兒多，將來遇此不幸爾。」先是十八年，彗星起畢、昂，入太微，掃帝座端門，滅翼、軫。十九年，熒惑逆行守氐，自十一月霖雨連雪，太陽罕曜。十年正月，風飛[05451]霰且雷。上憂有竊發，輒加劭兵衆，東宮實甲萬人。車駕出行，劭入守，使將白直隊自隨。其年月，濬自京口入朝，當鎮江陵，復載道育還東宮，欲將西上。有告上云：「京口民張旿家有一尼，服食，出入征北內，似是嚴道育。」上初不信，試使掩，得其婢，云：「道育隨征北還都。」上謂劭、濬已當斥遣道育，而猶與往來，惆悵惋駭。乃使京口以船送道育婢，須至檢覈，廢劭，賜濬死，以語濬母潘淑妃，淑妃具以告濬。濬馳報劭，劭因是異謀，[05452]每夜輒饗將士，或親自行酒，密與腹心隊主陳叔兒、詹叔兒、齋帥張超之、任建之謀之。道育婢將至，其月十一日夜，詐上詔云：「魯秀謀反，汝可平明守闕，率衆入。」因使超之等集素所畜養兵士千餘人，皆使被甲，召內外幢隊主副，豫加部勒，云有所討。宿召前中庶、右軍長史蕭斌，夜呼斌及左衞率袁淑、中舍人殷仲素、左積弩將軍王正，並入宮，告以，自起拜斌等，因流涕，衆並驚愕，語在淑傳。明旦未開鼓，劭以朱服加[05453]戎服上，乘畫輪車，與蕭斌同載，衞從如常入朝之儀，守門開，從萬春門入。舊制，東宮隊不得入城，劭與門衞云：「受敕，有所收討。」令後隊速來，張超之等數十人馳入雲龍、東中華門及齋閤，拔刃徑上合殿。上其夜與尚僕射徐湛之屏人語，至旦燭猶未滅，直衞兵尚寢。超之手行弒逆，并殺湛之。劭進至合殿中閤，太祖已崩，出坐東堂，蕭斌執刀侍直。呼中舍人顧嘏，嘏震懼不時出，旣至，問曰：「欲共廢，何不蚤啟。」未及答，卽[05454]於前斬之。遣人於崇禮闥殺吏部尚江湛。太祖左細杖主卜天與攻劭於東堂，殺。使人從東閤入殺潘淑妃，殺太祖親信左右數十人。急召始興王濬，率衆屯中堂。召太尉江夏王義恭、尚令何尚之。劭卽偽位，曰：「徐湛之、江湛弒逆無狀，吾勒兵入殿，已無所及，號惋崩衄，肝心破裂。今罪人斯得，元凶克殄，可赦天下。改元嘉十年太初元年。文武並賜位等，諸科一依丁卯。」初使蕭斌作詔，斌辭以不[05455]文，乃使侍中王僧綽之。使改元太初，劭素與道育所定。斌曰：「舊踰年改元。」劭以問僧綽，僧綽曰：「晉惠帝卽位，便改號。」劭喜而從之。百僚至者裁數十人，劭便遽卽位。卽位畢，稱疾還入永福省，然後遷行皇帝升太極前殿。是日，以蕭斌散騎常侍、尚僕射、領軍將軍，何尚之司空，前右衞率檀和之戍石頭，「右衛率」林邑傳作「左衛率」。侍中營道侯義綦征虜將軍、晉陵南下邳郡太守，鎮京城，尚殷仲景侍中、中護軍。孫虨宋書考論云：「據殷淳傳，殷沖以度支尚書為元凶侍中、護軍。此殷仲景又一人，按即沖字誤，又衍景字。」按孫說是。行皇帝斂，劭辭[05456]疾不敢出。先給諸王及諸處兵仗，悉收還武庫。殺徐湛之、江湛親黨新除始興內史荀赤松、新除尚左丞臧凝之、山隂令傅僧祐、吳令江徽、前征北行參軍諸葛詡、右衞司馬江文綱。以殷仲素黃門侍郎，王正左軍將軍，張超之及諸同逆聞人文、徐興祖、詹叔兒、陳叔兒、任建之等，並將校以下龍驤將軍帶郡，各賜錢十萬。遣人謂魯秀曰：「徐湛之常欲相危，我已卿除之矣。」使秀與屯騎校尉龐秀之對掌軍隊。以侍中[05457]王僧綽吏部尚，司徒左長史何偃侍中。成服日，劭登殿臨靈，號慟不自持。博訪公卿，詢求治道，薄賦輕繇，損諸遊費。田苑山澤，有可弛者，假與貧民。月，遣使分行四方，分浙以東五郡會州，省揚州立司隸校尉，以殷沖補之。以將軍江夏王義恭太保，司徒南譙王義宣太尉，衞將軍、荊州刺史始興王濬進號驃騎將軍。王僧綽以先預廢立，誅。長沙王瑾、瑾弟楷、臨川王燁、桂陽侯覬、新渝侯球，「新諭侯球」南史、通鑑、本書長沙王道鄰傳作「新諭侯玠」。並以宿恨下獄[05458]死。禮官希旨，諡太祖不敢盡美稱，上諡曰中宗景皇帝。以雍州刺史臧質丹陽尹，進世祖號征南將軍，加散騎常侍，撫軍將軍南平王鑠中軍將軍，會稽太守隨王誕會州刺史。江夏王義恭以太保領宗師，諮稟之科，依晉扶風王故。世祖及南譙王義宣、隨王誕諸方鎮並舉義兵。劭聞義師起，悉聚諸王及臣於城禸，移江夏王義恭住尚下舍，義恭諸住侍中下省。自永初元年以前，相國府入齋、傳教、給使，[05459]免軍戶，屬南彭城薛縣。劭下，以中流起兵，當親率六師，觀變江介，悉召下番將吏。加吳太守軍號，置佐領兵。四月，立妻殷氏皇后。世祖檄京邑曰：夫運不常隆，代有莫之釁。爰自上葉，或因多難以成福，或階昏虐以兆亂，咸由君臣義合，理悖恩離，故堅冰之遘，每鍾澆末，未有以道御世，教化明厚，而當梟鏡反噬，難發天屬者。先帝聖德在位，功格區宇，明照萬國，道洽無垠，風之所被，荒隅變識，仁之所動，木石開[05460]心。而賊劭乘藉冢嫡，夙蒙寵樹，正位東朝，禮絕君后，凶慢之情，發於齠齓，猜忍之心，成於幾立。賊濬險躁無行，自幼而長，交相倚附，共逞姦回。先旨以王室不造，家難亟結，故含蔽容隱，不彰其釁，訓誘啟告，冀能革音。何悟狂慝不悛，同惡相濟，肇亂巫蠱，終行弒逆，聖躬離荼毒之痛，社稷有翦墜之哀，四海崩心，人神泣血，生民以來，未聞斯禍。奉諱驚號，肝腦塗地，煩寃腷臆，容身無所。將軍、諸王幽閑窮省，龔道耕蛛隱廬日箋云：「閑當作閉。」按龔說是。存亡未測。徐[05461]僕射、江尚、袁左率，皆當世標秀，一時忠貞，或正色立朝，或聞逆弗順，並橫分階闥，懸首都市。宗黨夷滅，豈伊一姓，禍毒所流，未知其極。昔周道告難，齊、晉勤王，曆中圮，虛、牟立節，異姓末屬，猶或亡軀，況幕府職同昔人，義兼臣，所以枕戈嘗膽，苟全視息，志梟元凶，少雪仇恥。今命冠軍將軍領諮議中直兵柳元景、寧朔將軍領中直兵馬文恭等，統勁卒萬，風馳徑造石頭，分趨白下。輔國將軍領諮議中直兵宗慤等，勒[05462]甲楯萬，征虜將軍領司馬武昌內史沈慶之等，領壯勇五萬，相尋就路。支軍別統，或焚舟破釜，步自姑孰，或迅檝蕪湖，入據雲陽。凡此諸帥，皆英果權奇，智畧深贍，名震中土，勳暢遐疆。幕府親董精悍一十餘萬，授律枕戈，駱驛繼邁。司徒叡哲淵謨，赫然震發，徵甲八州，電起荊郢。冠軍將軍臧質忠烈協舉，雷動隂。冠軍將軍朱修之誠節亮款，悉力請奮。荊、雍百萬，稍次近塗，蜀、之卒，續已出境。安東將軍誕、平[05463]西將軍遵考、前撫軍將軍蕭思話、征虜將軍魯爽、前寧朔將軍王玄謨，並密信俱到，不契同期，傳檄吳，馳軍京邑，遠近俱發，揚旍萬里。樓艦騰川，則滄江霧咽，銳甲赴野，則林薄摧根。謀臣智士，雄夫毅卒，畜志須時，懷憤待用。先聖靈澤，結在民心，逆順數，冥發天理，無父之國，天下無之。羽檄旣馳，華夷響會，以此衆戰，誰能抗禦，以此義動，何往不捷。況逆醜無親，人鬼所背，計其同惡，不盈一旅，崇極羣，是與比周，哲人[05464]君，必加積忌。傾海注螢，頹山壓卵，商、周之勢，曾何足云。諸君或奕世貞賢，身□皇渥，或勳烈肺腑，休否攸同。拘逼凶勢，俛眉寇手，含憤茹慼，不可心。軍近次，威聲已接，便宜因變立功，洗雪滓累；若有不獲，能背逆順，亦其次；如有守迷遂往，黨一凶類，刑茲無赦，戮及五宗。賞罰之科，信如日月。原火一燎，異物同灰，幸求多福，無貽後悔。到宣告，咸使聞知。劭自謂素習武，語朝士曰：「卿等但助我理文，勿[05465]措意戎陳。若有寇難，吾當自出，唯恐賊虜不敢動爾。」司隸校尉殷沖掌綜文符，左衞將軍尹弘配衣軍旅，蕭斌總衆。中外戒嚴。防守世祖於侍中下省，南譙王義宣諸於太倉空屋。劭使濬與世祖曰：「聞弟忽起狂檄，阻兵反噬，縉紳憤歎，義夫激怒。古來陵上內侮，誰不夷滅，弟洞覽墳籍，豈不斯具。今主上天縱英聖，靈武宏發，自登宸極，威澤兼宣，人懷甘死之志，物競舍生之節。弟蒙眷遇，著自少長，東宮之歡，其來如[05466]昨，而信惑姦邪，忘茲恩友，此之不義，人鬼同疾。今水步諸軍悉已辦，上親御六師，太保乘鉞臨統，吾與烏羊，相尋卽道。所以淹霆緩電者，猶冀弟迷而知返耳。故畧示懷，言不盡意。主上聖恩，每厚法師，今在殿內住，想弟欲知消息，故及。」烏羊者，南平王鑠；法師，世祖世名。劭欲殺鎮士庶家口，江夏王義恭、何尚之說之曰：「凡舉者，不顧家口。且多是驅逼，今忽誅其餘累，正足堅彼意耳。」劭謂然，乃下一無[05467]所問。使褚湛之戍石頭，劉思孝鎮東府。張森楷校勘記云：「當作劉思考。」按劉思考見宗室營浦侯遵考傳，張校是。濬及蕭斌勸劭勒水軍自上決戰，若不爾，則保據梁山。江夏王義恭慮義兵倉卒，船舫陋，不宜水戰。乃進策曰：「賊駿少年未習軍旅，遠來疲弊，宜以逸待之。今遠出梁山，則京都空弱，東軍乘虛，容能患。若分力兩赴，則兵散勢離。不如養銳待期，坐而觀釁。」劭善其義，「義」南史作「議」。蕭斌厲色曰：「南中郎十年少，業能建如此，豈復可量。方同惡，勢據上流，沈慶之甚練軍，柳元景、宗[05468]慤屢嘗立功。形勢如此，實非敵。唯宜及人情，華書局本校勘曰：通鑑「人情」下有「未離」二字。尚可決力一戰。端坐臺城，何由得久。主相咸無戰意，此自天。」劭不納。疑朝廷舊臣悉不己用，厚接王羅、魯秀，悉以兵委之，多賜珍玩美色，以悅其意。羅先南平王鑠右軍參軍，劭以其有將用，故以心膂委焉。或勸劭保石頭城者，劭曰：「昔人所以固石頭，俟諸侯勤王爾。我若守此，誰當救。唯應力戰決之，不然不剋。」日日自出行軍，慰勞將士，親督都水治船艦，焚南[05469]岸，驅百姓家悉渡水北。使有司奏立偉之皇太，以褚湛之後將軍、丹陽尹，置佐史，驃騎將軍始興王濬侍中、中監、司徒、尚六條，中軍將軍南平王鑠使持節、都督南兗兗青徐冀五州諸軍、征北將軍、開府儀同司、南兗州刺史，新除左將軍、丹陽尹建平王宏散騎常侍、鎮軍將軍、江州刺史。龐秀之自石頭先衆南奔，人情由是震。以征虜將軍營道侯義綦卽本號湘州刺史，輔國將軍檀和[05470]之西中郎將、雍州刺史。十九日，義軍至新林，劭登石頭烽火樓望之。十一日，義軍至新亭。時魯秀屯白石，劭召秀與王羅共屯朱雀門。蕭斌統步軍，褚湛之統水軍。十日，使蕭斌率魯秀、王羅等精兵萬人攻新亭壘，劭登朱雀門躬自督率，將士懷劭重賞，皆之力戰。將克，而秀斂軍遽止，柳元景等所乘，故敗。劭率腹心同惡自來攻壘，元景復破之，劭走還朱雀門，蕭斌臂流矢所中。褚湛之携與[05471]檀和之同共順。劭駭懼，走還臺城。其夜，魯秀南奔。時江夏王義恭謀據石頭，會劭已令濬及蕭斌守。劭並焚京都軍籍，置立郡縣，悉屬司隸民。以前軍將軍、輔國將軍王羅左衞將軍，輔國如故，左軍王正太左衞率。十五日，義恭單馬南奔，自東掖門出，於冶渚過淮。東掖門隊主吳道興是臧質門人，冶渚軍主原稚孫是世祖故史，義恭得免。劭遣騎追討，騎至冶渚，義恭始得渡淮。義恭佐史義故千[05472]餘人，隨從南奔，多追兵所殺。遣濬殺義恭諸。以輦迎蔣侯神像於宮內，啟顙乞恩，拜司馬，封鍾山郡王，通鑑無「郡」字，是。鍾山，山名，非郡名。食邑萬戶，加節鉞。蘇侯驃騎將軍。使南平王鑠祝文，罪狀世祖。加濬使持節、都督南徐會州諸軍、領太太傅、南徐州刺史，給班劍十人，征北將軍、南兗州刺史南平王鑠進號驃騎將軍，與濬並尚。十七日，臨軒拜息偉之太，百官皆戎服，劭獨袞衣。下赦天下，[05473]唯世祖、劉義恭、義宣、誕不在原例，餘黨一無所問。先遣太保參軍庾道、員外散騎侍郎朱和之，「庾道」竟陵王誕傳、元龜三七九作「庾導」，南史作「庾遵」。遣殿中將軍燕欽東拒誕。五月，世祖所遣參軍顧彬之及誕前軍，並至曲阿，與道相遇，與戰，破之。劭遣人焚燒都水西裝及左尚方，決破柏崗方山埭以絕東軍。悉以上守家之丁巷居者，緣淮竪舶船樓，多設弩。使司隸治中監琅邪郡羊希柵斷班瀆、白石諸水口。于時男丁旣盡，召婦女親役。其月日，魯秀[05474]等募勇士五百人攻航，鉤得一舶。王羅副楊恃德命使復航，羅昏酣作伎，聞官軍已渡，驚懼放仗降。緣渚幢隊，以次奔散，器仗鼓蓋，充塞街衢。是夜，劭閉守六門，於門內鑿塹立柵，以露車樓，城內沸亂，無復綱紀。丹陽尹尹弘、前軍將軍孟宗嗣等下及將吏，並踰城出奔。劭使詹叔兒燒輦及袞冕服。蕭斌聞航不守，惶窘不知所，宣令所統，皆使解甲，自石頭遣息約詣闕請罪，尋戴白幡來[05475]降，卽於軍門伏誅。四日，太尉江夏王義恭登朱雀門，總羣帥，遣魯秀、薛安都、程天祚等直趣宣陽門。劭軍主徐興祖、羅訓、虞丘要兒等率衆來降。劭先遣龍驤將軍陳叔兒東討，急，召還。是日始入建陽門，遙官軍，所領並棄仗走。劭腹心白直諸同逆先屯閶闔門外，並走還入殿。天祚與安都副譚金因而乘之，卽得俱入。安都及軍主武念、宋越等相繼進，「宋越」本書宗越傳作「宗越」。臧質軍從廣莫門入，同會太極殿前，卽斬太左衞率王正[05476]。建平、東海等七王並號哭俱出。劭穿西垣入武庫井中，隊副高禽執之。濬率左右數十人，與南平王鑠於西明門出，俱共南奔。於越城遇江夏王義恭，濬下馬曰：「南中郎今何所作？」義恭曰：「四海無統，百司固請，上已俯順羣心，君臨萬國。」曰：「虎頭來得無晚乎？」義恭曰：「殊當恨晚。」曰：「故當不死耶？」義恭曰：「可詣行闕請罪。」曰：「未審猶能賜一職自効不？」義恭曰：「此未可量。」勒與俱，於道斬首。濬字休明，將產之夕，[05477]有鵩鳥鳴於屋上。元嘉十年，年八歲，封始興王。十六年，都督湘州諸軍、後將軍、湘州刺史。仍遷使持節、都督南豫豫司雍并五州諸軍、南豫州刺史，將軍如故。十七年，揚州刺史，將軍如故，置佐領兵。十九年，罷府。十一年，加散騎常侍，進號中軍將軍。明年，濬上言：「所統吳興郡，衿帶重山，地多汙澤，泉流集，疏決遲壅，時雨未過，已至漂沒。或方春輟耕，或開秋沈稼，田家徒苦，防遏無方。彼邦奧區，地沃民阜，十一[05478]歲稱稔，則穰被京城，時或水潦，則數郡災。頃年以來，儉多豐寡，雖賑賚周給，傾耗國儲，公私之弊，方在未已。州民姚嶠比通便宜，以吳、晉陵、義興四郡，同注太湖，而松江滬瀆壅噎不利，故處處涌溢，浸漬成災。欲從武康紵溪開谷湖，直出海口，一百餘里，穿渠浛必無閡滯。自去踐行量度，十許載。去十一年水，已詣前刺史臣義康欲陳此計，卽遣主簿盛曇泰隨嶠周行，互生疑難，議遂寢息。[05479]旣關利，宜加研盡，登遣議曹從史虞長孫與吳興太守孔山士同共履行，准望地勢，格評高下，其川源由歷，莫不踐校，圖畫形便，詳加算考，如所較量，決謂可立。尋四郡同患，非獨吳興，若此浛獲通，列邦蒙益。不有暫勞，無由永晏。然興創，圖始當難。今欲且開，觀試流勢，輒差烏程、武康、東遷縣近民，卽時營作。若宜更增廣，尋更列言。昔鄭國敵將，史起畢忠，一開其說，萬世利。嶠之[05480]所建，雖則芻蕘，如或非妄，庶幾可立。」從之。功竟不立。十年，給鼓吹一部。十六年，出使持節、都督南徐兗州諸軍、征北將軍、開府儀同司、南徐兗州刺史，常侍如故。十八年，遣濬率衆城瓜步山，解南兗州。十年，徙都督荊雍益梁寧南北秦七州諸軍、衞將軍、開府儀同司、荊州刺史、領護南蠻校尉，持節、常侍如故。濬少好文籍，姿質端妍。母潘淑妃有盛寵。時六宮無主，潘專總內政。濬人才[05481]旣美，母至愛，太祖甚留心。建平王宏、侍中王僧綽、中侍郎蔡興宗並以文義往復。初，元皇后性忌，以潘氏幸，遂以恚恨致崩，故劭深疾潘氏及濬。濬慮將來受禍，乃曲意劭，劭與之遂善。多有過失，屢上所詰讓，憂懼，乃與劭共巫蠱。及出鎮京口，聽將揚州文武千人自隨，優遊外藩，甚得意。在外經年，失南兗，於是復願還朝。廬陵王紹以疾患解揚州，時江夏王義恭外鎮，濬謂州任自然己，而上以[05482]授南譙王義宣，意甚不悅。乃因員外散騎侍郎徐爰求鎮江陵，求助於尚僕射徐湛之。而尚令何尚之等咸謂濬太次弟，不宜遠出。上以上流之重，宜有至親，故以授濬。時濬入朝，遣還京，行留處分。至京數日而巫蠱發，時十九年七月。上惋歎彌日，謂潘淑妃曰：「太圖富貴，更是一理。虎頭復如此，非復思慮所及。汝母豈可一日無我耶。」濬名虎頭。使左右朱法瑜密責讓濬，辭甚哀切，并賜曰：[05483]「鸚鵡想汝已聞，汝亦何至迷惑乃爾。且沈懷遠何人，其詎能汝隱此耶？故使法瑜口宣，投筆惋慨。」濬慚懼，不知所答。濬還京，本暫去，上怒，不聽。其年十月，中侍郎蔡興宗問建平王宏曰：「歲無復幾，征北何當至？」宏歎息良久曰：「年內何必還。」在京以沈懷遠長流參軍，每夕輒開便門微行。上聞，殺其嬖人楊承先。明年正月，荊州方行，月，濬還朝。十四日，臨軒受拜。其日，藏嚴道育發，明旦濬入謝，[05484]上容色非常。其夕，卽加詰問，濬唯謝罪而已。潘淑妃抱持濬，泣涕謂曰：「汝始呪詛發，猶冀刻己思愆，何意忽藏嚴道育耶。上責汝深，至我叩頭乞恩，意永不釋。今日用活何，可送藥來，當先自取盡，不忍汝禍敗。」濬奮衣而去，曰：「天下尋自當判，願寬憂煎，必不上累。」劭入弒之旦，濬在西州，府舍人朱法瑜奔告濬曰：「臺內呌喚，宮門皆閉，道上傳太反，未測禍變所至。」濬陽驚曰：「今當奈何？」法瑜勸入[05485]據石頭。濬未得劭信，不知之濟不，騷擾未知所。將軍王慶曰：「今宮內有變，未知主上安危，預在臣，當投袂赴難。憑城自守，非臣節。」濬不聽，乃從南門出，徑向石頭，文武從者千餘人。時南平王鑠守石頭，兵士亦千餘人。俄而劭遣張超之馳馬召濬，濬屏人問狀，卽戎服乘馬而去。朱法瑜固止濬，濬不從。出至中門，王慶諫曰：「太反逆，天下怨憤。明公但當堅閉城門，坐食積粟，不過日，凶黨自離。公情如此，今[05486]豈宜去。」濬曰：「皇太令，敢有復言者斬。」旣入，劭，勸殺荀赤松等。劭謂濬曰：「潘淑妃遂亂兵所害。」濬曰：「此是下情由來所願。」其悖逆乃如此。及劭將敗，勸劭入海，輦珍寶繒帛下船，與劭曰：「船故未至，今晚期當於此下物令畢，願速敕謝賜出船艦。尼已入臺，願與之明日決。臣猶謂車駕應出此，不爾無以鎮物情。」人情離散，故行計不果。濬所云尼，卽嚴道育。及劭入井，高禽於井中牽出之，劭問禽曰：「天何[05487]在？」禽曰：「至尊近在新亭。」將劭至殿前，臧質之慟哭，劭曰：「天地所不覆載，丈人何哭。」質因辨其逆狀，答曰：「先朝當枉廢，不能作獄中囚，問計於蕭斌，斌勸如此。」語質曰：「可得啟，乞遠徙不？」質答曰：「主上近在航南，自當有處分。」縛劭於馬上，防送軍門。旣至牙下，據鞍顧望，太尉江夏王義恭與諸王皆共臨視之。義恭詰劭曰：「我背逆順，有何罪，頓殺我家十兒？」劭答曰：「殺諸弟，此負阿父。」江湛妻庾氏乘車罵[05488]之，龐秀之亦加誚讓，劭厲聲曰：「汝輩復何煩爾！」先殺其四，謂南平王鑠曰：「此何有哉。」乃斬劭于牙下。臨刑歎曰：「不圖宗室一至於此。」「宗室」南史作「宋室」。劭、濬及劭四偉之、迪之、彬之、其一未有名，濬長文、長仁、長道，並梟首航，暴尸於市。劭妻殷氏賜死於廷尉，臨死，謂獄丞江恪曰：「汝家骨肉相殘害，何以枉殺天下無罪人。」恪曰：「受拜皇后，非罪而何？」殷氏曰：「此權時爾，當以鸚鵡后。」濬妻褚氏，丹陽尹湛之女，湛之南奔之始，卽離[05489]絕，故免於誅。其餘女妾媵，並於獄賜死。投劭、濬尸首於江，其餘同逆，及王羅等，皆伏誅。張超之聞兵入，逆走至合殿故基，正於御床之所，亂兵所殺。割腸刳心，臠剖其肉，諸將生噉之，焚其頭骨。當時不傳國璽，問劭，云：「在嚴道育處。」就取得之。道育、鸚鵡並都街鞭殺，於石頭四望山下焚其尸，揚灰于江。毀劭東宮所住齋，汙潴其處。封高禽新陽縣男，食邑百戶。追贈潘淑妃長寧園夫人，置守冢。偽司隸校尉殷[05490]沖，丹陽尹尹弘，並賜死。沖劭草立符文，妃叔父。弘月十一日平旦入直，至西掖門，聞宮中有變，率城內禦兵至閣道下。及聞劭入，惶怖通啟，求受處分，劭簡配兵士，盡其心力。弘，天水冀人，司州刺史沖弟。太祖所委任。元嘉中，歷太左右衞率、左右衞將軍，闕人官爵高下，皆以委之。
史臣曰：甚矣哉，宋氏之家難。自赫胥以降，立號皇王，統天南面，未聞斯禍。唯荊、莒國，棄[05491]夏卽戎，武靈胡服，亦背華典。戕賊之釁，起肌膚，而因心之重，獨止此代。難興天屬，穢流牀笫，愛敬之道，頓滅一時，生民得無左衽，亦幸矣。[05492] [05493]
凶傳第五十九終 宋九十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