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婦人嫉妒非常，浪落魄無賴。
一聽巧語花言，不顧新歡舊愛。
出逢紅袖相牽，把風情别賣。
果然寒食元宵，誰不幇興幇敗。」
話說潘金蓮在家，恃寵生驕，顛寒作熱，鎮日夜不得個寧靜。性極多疑，專一聽籬察壁，尋些頭腦廝閙。那個春梅，不是十分耐煩的。一日，金蓮些零碎情，不凑巧罵春梅幾句。春梅沒處出氣，走往後邊廚房下去，搥檯拍盤，悶狠狠的模樣。那孫[00229]雪娥看不過，假意戲他道：「怪行貨，想便别處去想，怎的在這裡硬氣？」春梅政在悶時，聽幾句，不一時暴跳起來：「那個歪廝纏我哄！」雪娥他性不順，只做不開口。春梅便使性，做幾步走到前邊來，如此如此，這般這般，一五一十，添些話頭，道：「我和娘收，俏一幇兒哄。」挑撥與金蓮知道。金蓮滿肚不快活，只因送吳月娘出去送殯，起身早些，有些身倦，睡一覺。走到亭上，只孟玉樓搖颭的走來，笑嘻嘻道：「姐姐，如何悶悶的不言語？」金蓮道：「不要說起，今早倦倒不得。姐，你在那裡去來？」玉樓道：「纔到後面廚房裡走一下。」金蓮道：「他與你說些什麼來？」玉樓道：「姐姐沒言語。」金蓮雖故口裡說着，終久懷記在心，與雪娥結仇。不在話下。兩個做一回針指，[00230]只春梅抱着湯瓶，秋菊拿兩盞來。吃畢，兩個放卓兒，擺下棋盤兒下棋。正下在熱閙處，忽看園門廝琴童走來報道：「爹來。」慌的兩個婦人收棋不迭。西門慶恰進門檻，看人家常都帶着銀絲䯼髻，露着四鬢，耳邊青寶石墜，白紗衫兒，銀紅比甲，挑線裙，雙彎尖趫紅鴛瘦鞋，一個個粉粧玉琢。不覺滿面堆笑，戲道：「好似一對兒粉頭，値百十銀。」潘金蓮說道：「俺每纔不是粉頭，你家正有粉頭在後邊哩。」那玉樓抽身就往後走，被西門慶一手扯住，說道：「你往那裡去？我來，你脫身去！實說，我不在家，你兩個在這裡做甚麼？」金蓮道：「俺兩個悶的慌，在這裡下兩盤棋。時沒做賊，誰知道你就來！」一面替他接衣服，說道：「你今日送殯來家早。」西門慶[00231]道：「今日齋堂裡都是內相同官，一來天氣暄熱，我不耐煩，先來家。」玉樓問道：「他娘怎的還不來家？」西門慶道：「他的轎待進城，我使回兩個廝接去。」一面脫衣服坐下，因問：「你兩個下棋，賭些什麼？」金蓮道：「俺兩個自恁下一盤耍，平白賭什麼！」西門慶道：「等我和你們下一盤，那個輸，拿出一兩銀做東道。」金蓮道：「俺每並沒銀。」西門慶道：「你沒銀，拏簪問我手裡當，是一般。」于是擺下棋，人下一盤，潘金蓮輸。西門慶纔數兒，被婦人把棋撲撒亂，一直走到瑞香花下，倚着湖山，推搯花兒。西門慶尋到那裡，說道：「好油嘴兒！你輸棋，却躲在這裡。」那婦人西門慶來，眤笑不止，說道：「怪行貨！孟兒輸，你不敢禁它，却來纏我。」將手中花撮成瓣[00232]兒，洒西門慶一身。被西門慶走向前，雙關抱住，按在湖山畔，就口吐丁香，舌融甜唾，戲謔做一處。不防玉樓走到跟前，呌道：「六姐，他娘來家，咱後邊去來。」這婦人方纔撇西門慶，說道：「哥兒，我回來和你荅話！」同玉樓到後邊，與月娘到萬福。月娘問：「你每笑甚麼？」玉樓道：「六姐今日和他爹下棋，輸一兩銀，到明日整治東道，請姐姐耍。」月娘笑。金蓮當下只在月娘面前只打個照面兒，就走來前邊倍伴西門慶。分付春梅，房中薰下香，預澡盆浴湯，准晚間兩個效魚水之歡。看官聽說：家中雖是吳月娘娘，在正房居住，常有疾病，不管家，只是人情看往，出門走動。出入銀錢，都在唱的李嬌兒手裡。孫雪娥單管率領家人媳婦，在廚中上灶，打發各房飲食。譬如西[00233]門慶在那房裡宿歇，或吃酒、吃飯，造甚湯水，俱經雪娥手中整理。那房裡丫頭，自往廚下拿去，此不說。當晚西門慶在金蓮房中，吃回酒，洗畢澡，兩人歇。次日，是合當有，西門慶許金蓮，要往廟上替他買珠，要穿篐兒戴。早起來，等着要吃荷花餅、銀絲鮓湯。纔起身，使春梅往廚下說去。那春梅只顧不動身，金蓮道：「你休使他，有人說我縱容他，教你收，俏成一幇兒哄。百般指猪罵狗，欺負俺娘兒們，使你使他後邊做甚麼去！」西門慶便問：「是誰說此話欺負他？你對我說。」婦人道：「說怎的，盆礶都有耳躲。你只不呌他後邊去，另使秋菊去便。」這西門慶遂呌過秋菊，分付他往廚下對雪娥說去。約有兩頓飯時，婦人已是把卓兒放，白不拿來，急的西門慶只是暴[00234]跳。婦人秋菊不來，使春梅：「你去後邊瞧瞧，那奴才只顧生根長苗不來。」春梅有幾分不順，使性走到廚下，只秋菊正在那裡等着哩，便罵道：「賊餳奴，娘要卸你那腿哩！說你怎的就不去哩？爹緊等着，吃餅，要往廟上去。急的爹在前邊暴跳，呌我採你去哩！」這孫雪娥不聽便罷，聽心中怒，罵道：「怪淫婦兒，馬回拜節，來到的就是！鍋兒是鐵打的，等慢慢兒的來，預下熬的粥兒，不吃。忽剌八新梁興出來，要烙餅做湯。那個是肚裡蛔蟲！」春梅不忿他罵，說道：「沒的扯𣭈?淡！主不使來問你，那個好來問你要？有沒，俺們到前邊自說的一聲兒，有那些聲氣的！」一隻手擰着秋菊的耳躲，一直往前邊來，雪娥道：「主奴才，常遠似這等硬氣，有時道着！」春梅道：「屮！有時[00235]道使時道，沒的把俺娘兒兩個别變罷！」于是氣狠狠走來，婦人他臉氣的黃黃，拉着秋菊進門，便問：「怎的來？」春梅道：「你問他，我去時還在廚房裡雌着，等他慢條絲禮兒纔和麵兒，我自不是，說一句：『爹在前邊等着，娘說你怎的就不去？使我來呌你來。』倒被院兒裡的千奴才萬奴才，罵我恁一頓。說爹馬回拜節，來到的就是，只相那個調唆爹一般。預下粥兒不吃，平白新生發起要餅和湯。只顧在廚房裡罵人，不肯做哩。」婦人在旁便道：「我說别要使他去，人自恁和他合氣。說俺娘兒兩個𢺞?攔你在這屋裡，只當吃人罵將來。」這西門慶聽，心中怒，走到後邊廚房裡，不由分說，向雪娥踢幾脚，罵道：「賊歪剌骨！我使他來要餅，你如何罵他？你罵他奴才，你如何[00236]不溺胞尿，把你自家照照！」那雪娥被西門慶踢罵一頓，敢怒而不敢言。西門慶剛走出廚房門外，雪娥對着家人來昭妻一丈青說道：「你看我今日晦氣，早是你在旁聽，我沒曾說什麼。他走將來，兇神一般，喓喝，把丫頭採的去。反對主面前輕重報，惹的走來，平白把恁一塲兒。我洗着眼兒看着，主奴才，長遠恁硬氣着，只休要錯脚兒！」不想被西門慶聽，復回來，打幾拳，罵道：「賊奴才淫婦，你還說不欺負他，親耳躲聽你還罵他！」打的雪娥疼痛難忍，西門慶便往前邊去。那雪娥氣的在廚房裡兩淚悲啼，放聲哭。吳月娘正在上房，纔起來梳頭，因問玉：「廚房裡亂的些什麼？」玉回道：「爹要餅，吃往廟上去，說姑娘罵五娘房裡春梅來，被爹聽[00237]，在廚房裡踢姑娘幾脚，哭起來。」月娘道：「沒，他要餅吃，連忙做與他去就罷，平白罵他房裡丫頭怎的！」于是使玉走到廚房，攛掇雪娥和家人媳婦，連忙攢造湯水，打發西門慶吃，騎馬，廝跟隨，往廟上去。不題。這雪娥氣憤不過，走到月娘房裡，正告訴月娘此。不防金蓮驀然走來，立于窗下潛聽。雪娥在屋裡，對月娘、李嬌兒說他怎的𢺞?攔，背地無所不：「娘，你不知淫婦，說起來比養老婆還浪，一夜沒成不的。背地幹的那繭兒，人幹不出，他幹出來。當初在家，把親用毒藥擺死，跟來。如今把俺們吃他活埋，弄的烏眼雞一般，俺們便不待。」月娘道：「沒你，他前邊使丫頭要餅，你好好打發他去便。平白罵他[00238]怎的？」雪娥道：「我罵他禿瞎來？那頃這丫頭在娘房裡，着緊不聽手，俺沒曾在灶上把刀背打他？娘尚且不言語。可可今日輸他手裡，便驕貴的這等的！」正說着，只玉走到，說：「五娘在外邊。」少頃，金蓮進房，望着雪娥說道：「比對我當初出擺死親夫，你就不消呌娶我來家，省的我𢺞?攔着他，撑你的窩兒。論起春梅，不是我房裡丫頭，你氣不憤，還教他伏侍娘就是，省的你和他合氣，把我扯在裡頭。那個好意死嫁人？如今不難的勾當，等他來家，與我一紙休，我去就是。」月娘道：「我不曉的你們底，你每家省言一句兒便。」孫雪娥道：「娘，你看他嘴似淮洪一般，隨問誰他辦不過他。在根前戳舌兒，轉過眼就不認。依你說起來，除娘，把俺[00239]們都攆，只留着你罷！」那吳月娘坐着，由着他那兩個你一句我一句，只不言語。後來罵起來，雪娥道：「你罵我奴才，你便是真奴才！」拉些兒不曾打起來。月娘看不上，使玉把雪娥拉往後邊去。這潘金蓮一直到前邊，卸濃粧，洗脂粉，烏雲散亂，花容不整，哭得兩眼如桃，𢮐?在床上，到日西時分，西門慶廟上來，袖着四兩珠，進入房中。一便問：「怎的來？」婦人放聲號哭起來，問西門慶要休，如此這般，告訴一遍：「我當初不曾圖你錢財，自恁跟你來。如何今日交人這等欺負！千說我擺殺，萬說我擺殺。拾本有，吊本無。沒丫頭便罷，如何要人房裡丫頭伏侍，吃人指罵？我一個還多着影兒哩！」這西門慶不聽便罷，聽此言，屍神暴跳，五陵氣沖天。一[00240]陣風走到後邊，採過雪娥頭髮來，儘力拏短棍打幾下。多虧吳月娘向前拉住手，說道：「沒的家省些兒罷，好交你主惹氣。」西門慶便道：「好賊𢱉?剌骨！我親自聽你在廚房裡罵，你還攪纏别人！我不把你下截打下來不筭！」看官聽說：不爭今日打孫雪娥，管教潘金蓮從前作過，沒興一齊來。有詩證：
「金蓮恃寵仗夫君，道使孫娥忌怨深。
自古感恩并積恨，千年萬載不生塵。」
當下西門慶打雪娥，走到前邊，窩盤住金蓮，袖中取出今日廟上買的四兩珠，遞與他，穿篐兒戴。婦人與他做主兒，出氣，如何不喜？由是要一奉十，寵愛愈深。一日，在園中[00241]置一席，請吳月娘、孟玉樓，連西門慶四人共飲酒。話休饒舌。那西門慶立一夥，結識十個人做朋友，每月會飲酒。頭一個名喚應伯爵，是個潑落戶出身，一分兒家財都闝沒，專一跟着富家弟幇闝貼食，在院中頑耍，諢名呌做應花。第個姓謝名希，乃清河衛千戶官兒應襲孫，自㓜兒沒父母，遊手好閑，善能踢的好氣毬，且賭愽，把前程丟，如今做幇閑的。第名喚吳典恩，乃本縣陰陽生，因革退，專一在縣前與官吏保債，以此與西門慶來往。第四名孫天化，綽號孫寡嘴，年紀五十餘歳，專在院中闖寡門，與娘傳寄柬，勾引弟，討風流錢過日。第五是雲參將兄弟，名喚雲離守。第六是花太監姪兒花虛。第七姓祝，名喚祝日念。第八姓常，名常[00242]時節。第九個姓白，名喚白來創。連西門慶共十個。衆人西門慶有些錢鈔，讓西門慶做哥，每月輪流會擺酒。一日，輪該花虛家擺酒會，就在西門慶緊隔壁，內官家擺酒，都是盤碗，甚是豐盛。衆人都到齊，那日西門慶有，約午後不到來，都留席面。少頃，西門慶來到，衣帽整齊，四個廝跟隨，衆人都下席迎接，敘禮讓坐。東家安席，西門慶居首席。一個粉頭，兩個妓女，琵琶箏𥱧?，在席前彈唱。端的說不盡梨園嬌艶，色藝雙全。但：
「羅衣疊雪，寶髻堆雲。櫻桃口，杏臉桃腮；楊柳腰，蘭心蕙性。歌喉啘囀，聲如枝上流鶯；舞態蹁躚，影似花間鳳轉。腔依古調，音出天然。舞回明月墜秦樓，歌遏行雲遮楚舘。高低緊慢，按[00243]宮商吐玉噴珠；輕重疾徐，依格調鏗金戞玉。箏排鴈柱聲聲慢，板排紅牙字字新。」
少頃，酒過廵，歌吟兩套，個唱的放下樂器，向前花枝搖颭，繡帶飄颻磕頭。西門慶呼荅應使玳安，袋內取封賞賜，每人錢，拜謝下去。因問東家花虛：「這位姐兒上姓？端的會唱。」東家未及荅，在席應伯爵插口道：「官人多忘，就不認的。這箏的是花哥令翠，抅攔後巷吳銀兒。那撥阮的是朱毛頭的女兒朱愛愛。這彈琵琶的是條巷李媽的女兒，李桂卿的妹，名呌做桂姐。你家中放着他親姑娘，官人如何推不認的？」西門慶笑道：「六年不，就出落得成人兒。」落後酒闌，上席來遞酒，這桂姐慇懃勸酒，情話盤桓。西門慶[00244]因問：「你媽、你姐姐桂卿在家做什麼？怎的不來我家走走，看看你姑娘？」桂姐道：「俺媽從去歲不好一塲，至今腿脚半邊通動不的，只扶着人走。俺姐姐桂卿被淮上一個客人包半年，常是接到店裡住，兩日不放來家。家中好不無人，只靠着我逐日出來供唱，荅應這幾個相熟的老爹，好不辛苦！要往宅裡看看姑娘，白不得個閑。爹許久怎的不在裡邊走走？放姑娘家去看看俺媽？」這西門慶他一團和氣，說話兒乖覺伶變，就有幾分留戀之意，說道：「我今日約兩位好朋友送你家去，你意下如何？」桂姐道：「爹休哄我，你肯貴人脚兒踏俺賤地？」西門慶道：「我不哄你。」到是袖中取出汗巾，連挑牙與香盒兒，遞與桂姐收。桂姐道：「多咱去？如今使保兒先家去說一聲，作個預。」[00245]西門慶道：「直待人散，一同起身。」少頃，遞畢酒，約掌燈人散時分，西門慶約下應伯爵、謝希，不到家，騾馬同送桂姐，逕進抅攔，往李家去。正是：「錦繡窩中，入手不如撒手美；紅錦套裡，鑽頭容易出頭難。」有詞證：
「䧟人坑，土窖般暗開掘；迷魂洞，囚牢般巧砌疊；檢屍塲，屠舖般明排列。衠一味死温存，活打刧。招牌兒字者：買俏金，哥哥休撦；纏頭錦，婆婆自接；賣花錢，姐姐不賖。」
西門慶等送桂姐轎到門首，李桂卿迎門接入堂中，畢禮數，請老媽出來拜。不一時，虔婆扶拐而出，半邊肐膊通動但不得。西門慶，道萬福，說道：「天麼，天麼！姐夫貴人，那陣風兒刮你到于此處？」西門慶笑道：「一向窮冗，沒曾來得，老媽休怪，[00246]休怪。」虔婆便問：「這位老爹貴姓？」西門慶道：「是我兩個好友，應哥、謝純，今日在花家會，遇桂姐，因此同送回來。快看酒來，俺們樂飲杯。」虔婆讓位上首坐。一面點，一面下去打抹春檯，收拾酒菜。少頃，保兒上來放卓兒，掌上燈燭，酒餚羅列。桂姐從新房中打扮出來，旁邊陪坐。真個是風月窩，鶯花寨。免不得姊妹兩個在旁金樽滿泛，玉阮同調，歌唱遞酒。有詩證：
「瑠璃鍾，琥珀濃，槽酒滴珍珠紅。烹龍炮鳳玉脂泣，羅幃繡幙圍香風。吹龍笛，擊鼍鼓，皓齒歌，細腰舞。况是青春莫虛度，銀缸掩映嬌娥語：酒不到劉伶墳上去。」
當下桂卿姐兒兩個唱一套，席上觥籌交錯飲酒。西門慶向[00247]桂卿說道：「今日位在此，久聞桂姐善能禾唱南曲，何不請歌一詞，以奉勸位一杯兒酒，意下如何？」那應伯爵道：「我等不當起動，洗耳願聽佳音。」那桂姐坐着只是笑，半日不動身。原來西門慶有心要梳籠桂姐，故此發言，先索落他唱。却被院中婆娘精識精，看破八九分。李桂卿在旁就先開口說道：「我家桂姐從兒養得嬌，自來生得腼腆，不肯對人胡亂便唱。」于是西門慶便呌玳安廝，袋內取出五兩一錠銀來，放在卓上，便說道：「這些不當甚麼，權與桂姐脂粉之需。改日另送幾套織金衣服。」那桂姐連忙起身相謝，方纔一面令丫鬟收下，一面放下一張卓兒，請桂卿下席來唱。當下桂姐不慌不忙，輕扶羅袖，擺動湘裙，袖口邊搭剌看一方銀紅撮穗的落花流[00248]水汗巾兒，歌唱一隻〔駐雲飛〕：
「舉止從容，壓盡抅攔占上風。行動香風送，頻使人欽重。嗏！玉杵汚泥中，豈凡庸？一曲清商，滿座皆驚動。何似襄王一夢中，何似襄王一夢中！」
唱畢，把個西門慶喜歡的沒入脚處，分付玳安回馬家去，晚夕就在李桂卿房裡歇一宿。緊着西門慶要梳籠這女，被應伯爵、謝希兩個在根前一力攛掇，就上道兒。次日，使廝往家去，拏五十兩銀，段舖內討四套衣裳，要梳籠桂姐。那李嬌兒聽要梳籠他家中姪女兒，如何不喜？連忙拏一錠元寶，付與玳安，拏到院中。打頭面，做衣服，定桌席，吹彈歌舞，花攅錦簇，做日，飲喜酒。應伯爵、謝希約會孫寡嘴、祝[00249]日念、常時節，每人出五分銀人情作賀，都來𡂐?他。鋪的葢的，俱是西門慶出，每日酒肉，在院中頑耍，不在話下。
「舞裙歌板逐時新，散盡黃金只此身。
寄語富兒休暴殄，儉如良藥可醫貧。」
畢竟未知後來如何，且聽下回分解。[00250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