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周新野庾信著 明東海屠隆評
碑
陜州弘農郡五張寺經藏碑
蓋聞如來説法，萬萬𢘆?沙；菩薩轉輪，生生世界，豈直優波提舍、祗夜脩多而已哉！是以熙連禪河，質多羅樹，七處八會，清四説，皮紙骨筆，木葉山花，象負之所未勝，龍藏之所不盡。雖復銀函東度，金疉南翻，秦景遥傳，竺蘭私記，譬猶得海水之一珠，不下崑山之[00351]片玉。若夫人雲深藏，師雷音，梵志往生，聲聞説戒，雪山羅之論，鷲嶺菩提之法，本無極際，何可勝言。弘農五張寺者，南陽張元高寓居此地。昔者千金之族，徙五陵，姓之民，移家六郡，蓋其流。元高五，負荷遺訓，離經辨志，并是成名，入室生光，咸能顯德。加以尊承慧業，敬受法門，兄弟同居，共捨寺，伽藍肇建，卽以「五張」名。是知城居趙信，仍名趙信之城；殿入蕭何，卽號蕭何之殿。加以象馬無恡，衣裘是捨。春園柳路，變入禪林；蠶月桑津，回成定水。平輿雖[00352]盛，豈可獨擅「龍」；扶風最良，不得專稱「五馬」。寺主藏法師法映、邑主洛州刺史張隆等，財行法擅，身心罄竭，兼化鄉邑道俗數千，敬造一功德輪，成百餘部 雲金繩，金撿削之。蒸粟之簡，裝酸棗之珠，并入香城，咸封禪閣。坐堂伏檻，羌非湘水之神；綠房紫的，足擬㳟王之殿。高掌西望，長河北臨，䁀氣常浮，爐煙咸起。户牖寥廓，吹萬龍門之風；梁棟峥嶸，落客河源之樹。僧徒雲集，不遠燉煌之城；學侣相奔，更合華陰之市。兩陜昔分，實基王化；陵今阻，翻馳羽[00353]檄。虞公屈産，交亂風塵；召伯甘棠，凋零霜落。雖復兼能共治，未遣渡河之獸；烽柝是警，實擾移關之民。是以法王御世，天人論道，汲引四流，周圓五怖。故能調伏怨憎，消除結縛。法水津梁，得無砥柱之難；香山轍迹，非復終南之險。天命我，試守此邦。墨竃未黔，孔席無暖。纔臨都尉之境，卽有樓船之役。旣而南風不競，北道言旋。幕府旣開，邦君且止。鄉俗耆老，依然此别。屬兹法，須余制文，聊以課虚，銘云爾：
舍衛之國，祇洹之園。明極地，八會窮源。連河競説，[00354]勝辨争論。波提東度，秪夜南翻。非空卽色，離有無言。逹人止是，獨悟堇昏。身雖繫鳥，心避騰猿。禪樓却月，義殿翔鵾。回風香蓋，反露珠幡。西臨砥柱，東背轘轅。河鳴陽硤，山響蘇門。翔禽歌囀，流澗絃喧。度河餘獸，移關 舊村。昔畿服，今成塞垣。城疑廣武，地似煩樓。爟烽并照，象馬單奔。無鐘襲莒，有雨圍原。不資十方，誰釋怨？風傾地柱，火及天元。銀鈎永固，金牒長存。封君馬首，方南蕃。言從楊僕，請謝劉昆。
周上柱國齊王憲神道碑[00355]
昔者軒皇受姓，十有四人；周室先封，十有五國。自爾承基纂胄，保姓受氏。雖復千年一聖，終是百世同宗。故知昔之東京，旣稱炎再受；今之周曆，卽是酆都中興。
公諱憲，字毗賀突，恒州武川人。晉太康之世，據有黃龍；魏孝昌之初，奄荒玄莵。太祖以百諸侯，分天下。函谷先登，鴻溝定。功業如此，人臣以終。公含章天挺，命世誕生。䧏太一之神，下文昌之宿。珠角擅奇，山庭表德。儀範清冷，風神軒舉。聳動廊廟，光華城闕。未逾齠齔，已議論天下。人或曰：「是謂若木[00356]一枝，旁蔭數國；長河一直，自然千里。風飆欲遠，光景將昇。」後魏年，封涪城縣開國公，時年五歲。虹蜺滿野，是廢當途之高；鸑鷟鳴岐，實始維新之命。國家光宅受圖，欽明秉曆。風初卷，長沙始封。周元年，進爵「安城郡公」，食邑千户，仍授使持節、驃騎將軍、開府儀同司。開府同於馬駿，秩擬六卿；驃騎等於劉蒼，位高。宗維城，彼多慚色。武成年，授使持節、將軍、都督益壽寧等十四州諸軍、益州刺史，改封齊國公，食邑萬户。公時年十有六。王武[00357]以上將開府，未滿立年；荀中郎十州都督，才踰弱冠。方之於公，已老矣。加復營丘負海，齊桓公受脤之城；岷山導江，武帝求仙之地。自非召陵、孤竹，聲振沉黎，豈得南至穆陵，西登䅪石。幸無白虎之患，寧待黃龍之盟。卭筰畏威，微盧仰德，生立廟，刻石頌功。成都有文翁之祀，非謂生前；陽有諸葛之碑，止論身後。比之今日，豈可同年而語哉！保定四年，與司馬、蜀國公圍金墉城。師臨洛浦，則廣武營奔；兵上邙山，則河橋路斷。八川風俗，五方名利，鐵市銅街，風[00358]飛塵起。天和元年，徵還，行雍州牧。公以日月之明，威神其政，漆、沮旣從，荆、岐卽乂。少陽用，路不喘牛；仲秋以殷，民無驚水。年，拜司馬，仍理冡宰、營室殿、軍器太監。天官以邦國基，是司六典；夏官以兵戈主，專謀七德。是以器械填委，旣包吳之功；宮殿崢嶸，彌狀蕭何之法。時以白露凉風，務閑農隙，督兵萬，出自宜陽，拔伏龍之城，平姚萇之壘。馬陵削樹，魏將路窮；平陰聽烏，齊師其遁。天冡弟，禮絶群公，仁義所往，資道德。建德元年，進爵王，仍拜[00359]冡宰。姬旦封於曲阜，不廢居中；劉交國於彭陽，無妨常從。豈直周、召南，并居師傅；晉、鄭兩國，俱卿士而已哉。匈奴突於武川，爟火通於灞上。公述職巡御，治兵朔方。馬邑星飛，龍城月動。撓留犁之酒，經略不前；失燕支之山，下馬而去。東隣逆命，反道敗德，囚箕於寒庫，駡文王於王門。天將有孟津之師，召公獨議。公報以誕應天命，克成厥勳。昔者秦昭起師於蜀，直問張儀；晉武用兵於吳，惟謀羊祐。於是中軍無帥，僉曰有。五年，拜上柱國。元戎東討，給王鐵騎[00360]萬，先襲太原。斗建麾兵，天離轉戰，虎嘯風騰，雲飛電掩。林胡棗栗，詎得充饑；晉陽荻蒿，何能拒防。加王精兵六萬，長圍晉州。然後六軍星陳，萬騎雷動，中權始及，前茅已戰。自爾卽前鋒，橫行入鄴。觀彼車絓槐本，馬驚旋濘，積甲高昆陽之城，尸封塞富平之水，莫不如彼建瓴，同斯破竹。一朝指揮，六合定。是用光昭下武，翼亮中都，足以攄祖宗之宿憤，解生民之怨黷。方當待彼石閭，部斯玉鼓，經緯天地，光華日月。旣而赤鳥夾日，黃熊入寢，實沉無祀，桑林不祭。宣政[00361]元年六月十八日薨，春秋十有四。季友之亡，魯可知矣；齊喪雅，姜其危哉。公器宇淹曠，風神透遠，璣鏡照林，山河容納。置樽待酌，懸鐘聽扣，聲動天下，光照四鄰。武皇帝以介弟懿親，特垂愛友，而密謀奇策，加禮敬焉。常謂左右曰：「孔云：『自吾有回，門人日親。』其齊王之謂。」用之作宰，則萬方協和；用之撫軍，則四表懾伏。豈直皋繇士，國無不仁；隨會卿，民無群盗。愛翫籍，敦崇禮樂。管絃入耳，則溪谷俱調；文雅沿心，則煙霞并韻。養由百發，落鴈吟猿；應奉五[00362]行，綈緗縹帙。雍容舉止，抑揚談論，當世以楷模，搢紳以軌範。則少有壯志，頗挍兵，玄水降靈，穀城授策，飛風長柳，月角星眉，莫不吟誦在心，撰成於手。所著兵法，凡有五卷。六韜九法，不用吳起舊；令五申，無勞孫武先誡。可謂有「忠孝」焉，有「壯武」焉。不自驕矜，謙光下物。宋人獻玉，不貪寶；百成高，守仁富。不謂以信致欺，善非樂，天年不享，嗚呼哀哉！以某年月日，葬於石安縣洪瀆川之里。原隰悽愴，埋於盛德幾年；丘陵摇落，藴於才良永矣。乃銘曰：[00363]
悠哉朔方，逖矣窮陰。山連鳥道，地盡龜林。重黎業，伯翳功深。胄其積德，必有君臨。太祖撥亂，喪君有君。功回地軸，策動天文。猶臨赤水，尚復黃雲。諸侯八百，天下分。公之挺生，寔惟天假。翠微神降，文昌星下。照於四國，充於兩社。舟楫江河，棟梁華夏。水通詞鋒，風飛文雅。純深之性，義極天經。忠貞之道，感百靈。君親惟一，臣惟寧。忠泉出井，孝笋生庭。乃宰天官，國之輔。是居上將，天之柱。乃聖乃神，惟文惟武。策高開闢，威移雲雨。九宫神略，術謨明。天離轉陣，[00364]月德回兵。黎陽水駭，官渡山驚。冀州旣載，東原底平。溟波欲運，弱木將危。中峰岳斷，半海鵬垂。鳳沉丹穴，龍亡黑陂。臨淄廢市，東武山移。千齡萬古，英聲在斯。
周太少保步陸碑
公諱逞，字季明，本姓陸，吳郡人。君至止，旣紹虞賓；鳳皇于飛，實興齊國。南越使者，解帝之衣；西陵將軍，覆吳王之蓋。曾祖載，宋王司馬，留鎮關中。赫連之亂，伏劍魏室。黃河參陵，或亡追路；烏江艤船，更無迹。今河南洛陽人。高祖，冠軍將軍、滎州刺[00365]史。吳人有䧏附者，悉領别軍。自是官司擁鐸，更吳越之兵；君習流，别有樓船之陣。父政，驃騎將軍、儀同司、𢘆?州刺史、中都獻公。太祖扶危濟傾，經綸夷阻，報君之耻，遠襲平原。以高平霸業所基，委命留。關中餽食，非直滎陽之師；河内供軍，豈但淇園之竹？公秉照晉之靈，降明神之德。猛虎振檻，七年不驚；羝羊觸藩，九齡能對。諸兄以公先君愛，稱之曰「仁」，推而襲封。雖復季未，成，之心守節。旣遭熏穴，翻從壓紐。太祖初封咸谷，始合諸侯，以公詞令，參謀機[00366]密，故得戎政克宣，師言無漏，賜姓步陸孤氏。委鹿輅而論都，入鴻門而舞劍，方之吹律，綽有餘榮。出身羽林監輕車將軍，除尚右丞。官聯會計，務殷平準，水衡貫朽，常平粟紅。授使持節、車騎將軍、儀同司，增邑千户。尋遷駕部中夫，領兵部中夫，領蕃部。東京鼎實，先加鄧騭之勳；西晉官人，多用山濤之啓。豈若五王登朝，必司賓主之禮；六龍御轡，取定鸞和之節。御正以官觸父名，不拜。會稽有王會之名，其不太守；博陵有王沈之封，其兒不刺史。遷驃騎[00367]將軍開府，入掌納言，治司宗伯，軍司馬。職居常伯，勤問於南宮；位管王言，連官於北斗。豈止郊天祀地，龍門嶰谷之聲；讚鼓頌旗，白露凉風之月。闇夜有人餉羅數十匹，公閉門不受。行人干觸，具以聞奏，朝野稱之。太尉楊震，直推故吏之金；凉州張奐，高揖故人之馬。清畏人知，我無慚德。齊國通和，封人受使，以公有出境之才，命張檀之禮。旣珠盤歃血，定楚國之連名；匕首登壇，反齊人之侵地。是謂使乎，國稱「光國」。久輔公侯，五陵鐘鼎，桐街柳市，塵起風飛。乃授[00368]京兆尹，增邑通前一千六百户，餘官如故。上林兵息，蘭池盗静，不學王陽平生鑄金之術，未同張敞終日章臺之遊。家僮暮行還，得遺錢於道，并白絁十匹，公訪得其主，卽以還之。金於路，指以示人；得錢於道，留持挂樹。方之今日，異代同風。俄遷司會，治司馬。重總六軍，再操八柄。考績入於歲成，論功之年表。尋授宜州諸軍、宜州刺史。露冕觀風，停車待雨。百城解印，憚朱穆之威；千里相迎，受王基之德。曾未期月，被敕追還。眷眷吏民，不無河内之請；依依故老，實[00369]念黎陽之别。少陽養德，前星守器，尊師讓齒，必俟賢能。乃授太太保。方之劉寔，道高於太邦；譬以山濤，榮深於輦。本有消渴之疾，常餌金石自理。舊疾微增，奄捐館舍。茂陵之下，不留封禪之；校尉之營，惟餘服食之器。嗚呼哀哉！春秋四十有七，建德年五月十一日。天以臣之喪，躬輟聽訟；東朝以師傅之尊，親臨攢祭。詔贈某官，謚某公，禮。以今年正月十日葬於京兆之高陽原。夫人郁久閭，西遇王姬，受敬肅㳟，言容令淑。有聞箴爨，無廢紘綖。爰在盛[00370]年，先從夜。今節婦開墳，松柏已拱；季孫成寢，丘陵始同。况復圖畫賢妃，方在甘泉之室；瘞埋才，卽用高陽之原。公儀表外明，風神内照。器量深沉，諧基不測。君惟忠，親惟孝。言世範，行士則。留連墳素，怊悵文詞。霜府於尚，天官總於司會。出入匡讚，常帶數職。身具六龜，腰𢘆?四綬。陳平密謀，旣非天所；荀彧上策，非諸侯所聞。其郡，惟取赤土封；其州，唯以青鹽換粟。留家則千樹無資，遺則一經而已。嫡操，至性過禮，純孝不遺。墳前[00371]之樹，染淚者先枯；庭際之禽，聞悲者則下。銘曰：
山連日觀，水枕滇機。富春沙起，開陽柱飛。夫屈節，將軍振威。南越受吏，西陵解圍。昔我列祖，垂翅秦中。白馬無路，烏江不通。笛吟鄉里，琴哀土風。營州𢘆?州，擁旄世載。壯節旃矜，人雄關塞。直河穿趙，平雲臨代。生謂立功，没留愛。䧏兹岳瀆，誕此貞明。祥符雲氣，慶合星精。宮帷定策，殿柱名。忠泉暗漏，孝笋寒生。世屬殷周，時逢楚。天下分，鴻溝一半。以我明略，來參匡讚。日乃再中，天成兩旦。遞參，歷副六鄉。[00372]天師光宅，地載謨明。春官定禮，夏官治兵。讖言默識，温樹無名。謙㳟周密，言行無乖。忠公兕殪，陰德蛇埋。軍國紛總，部領瑱堦。馬不入廐，金不入懷。具瞻惟德，高山惟仰。甲觀初登，龍樓初上。東國桓榮，西京疏廣。年齡俄頃，風電相摧。銘旌兩没，池柳雙回。煢煢胤，御疚衘哀。身彰野火，心懼天雷。日月其除，榮終哀始。馬司隸，還太史。曆對天星，墳連地市。山勢接飛，松形蓋起。德音無絶，平原忽矣。
周將軍崔説神道碑[00373]
公諱説，字某，博陵郡安平縣人。昔者華陽之野，䧏龍首之神；烈山之都，啓龜文之繇。匡周則盟津有會，佐夏則龍門始鑿。西遊則起家秦相，東人則載世齊卿。乎史籍，可得言矣。祖辨，中軍將軍、定州刺史。父楷，鎮北將軍司馬烈侯。并厲風霜，俱張鋒頴。邸史疉迹，官曹凛然。是謂鮑恢都官，百城振懼；葛豐握節，京師斂手。公特禀英靈，偏鍾山岳，雄姿俊茂，眉目疏朗。觀虎於檻，齠髮不驚；稱象於船，勝衣能對。至於拉虎羈熊，摧斑碎掌，忘繁弱，落鴈吟猨。故得氣蓋關中，[00374]威申河外。解褐領軍府，轉咨議參軍。時當塗失御，政在權門，始論函谷之兵，卽起韓陵之戰。太師賀拔勝作牧西荆，公假節冠軍將軍、防城都督。及南陽失守，卷甲奔梁。樂毅羈旅，猶思燕路；陳軫愴悽，終戀秦聲。幸值和隣，言舊國，授衛將軍、都督，封安昌縣開國，食邑百户。弘農克復，沙苑揮鋒，進爵侯，增邑并前一千一百户。信珪則更受司勳，穀壁則還輪典瑞。鐵馬有河橋之戰，戈船有汾水之兵。除京兆太守。移民下邑，未學邊韶；走馬章臺，不同張敞。遷[00375]帥都督、持節、撫軍、通直散騎常侍、都督，尋遷使持節、車騎將軍、儀同司、都官尚、定州中正。五曹奏，有朱穆之忠；九品論人，楊喬之直。改封安國縣侯，益邑合前一千四百户。賜姓「宇文」，改名説。王改婁敬之族，重論都；魏后變程昱之名，恩深捧日。遷車騎將軍、開府儀同司，加侍中。竇憲連官，單于之寶鼎可致；張寬固位，渭橋之流星可識。司木七工，旣掌丘陵之賦；司會六典，乃均邦政之才。居官得人，於斯盛。進爵公，改封萬年縣，通前千[00376]四百户，除隴州刺史、都督隴州諸軍。隴坻路遥，秦川望遠，鄧仲華之不去，馬文淵之願。尋除凉州刺史，總督河西甘派諸軍。地似伏龍，城如飛鳥。燉煌實，宛在胸襟；玉門亭障，無勞圖畫。有馬如羊，不以入廐；有金如粟，不以入懷。柱國齊王，今上之介弟，龔行薄伐，問罪河陽，以公行軍長史，參謀帷幄。中軍之司，旣舉魏絳；上卿之佐，實用荀林。以公方之，差無慚德。除使持節、將軍、都督，崇德、安義、建忠、九曲、安樂、泉、伏流、周張、平泉、固安、蠻通俗凡十防禦，[00377]熊、和、中州，黃蘆、起谷、王晏、供超、牽羊、温狐，交河、嶺，避雨、木栅寺，一十戌諸軍，崇德防主。宜陽上地，更有秦兵；熊耳山前，還逢積伏。用是連營函谷，獵騎黎陽，威振兩河，名陵晉。改封安平縣公。淮陰一國，韓信之故人；户牖萬家，陳平之鄉里。公此衣錦，足連類。建德四年正月十日，薨於長安之永貴里私第，春秋六十有四。詔贈敷、延、丹、綏、𢘆?五州諸軍、敷州刺史，謚曰「莊公」，禮。卽以其年月十四日，葬於京兆平原鄉之吉遷里。北陵追遠，司馬有賜綬之恩；[00378]西京贈行，冠軍侯有詔葬之禮。嗚呼哀哉！
世儀同衍，生以禮，死葬以禮。愛親有王祥之孝，同氣有姜肱之睦。百行之本，於斯焉。况復松檟深沉，旣封青石之墓；丘陵標榜，須勒黃金之碑。乃銘曰：
華陽之神，厲山之祖。鳳野匡周，龍門佐禹。日浴溟池，山浮海浦。甫穆霸國，營丘樂土。胤斯宗邑，承此壤王。移封東武，就君安陽。中軍節目，鎮北鋒芒。啇飆獵草，電火驅霜。公之輪煥，繼體貞幹。儀表丘墟，風神墻岸。孝有至德，忠能臣讚。不廢横琴，無妨歌案。旣班，[00379]貳六官。衛青受詔，韓信登壇。長城馬窟，廣武兵欄。軍吏無犯，營民不寒。乃用六謀，乃論策。城壘向背，星辰主客。劍起沉犀，弓開仗石。楚后讓盟，秦君還璧。百齡危脆，千仞摧藏。諸侯地裂，邊將星亡。輕車騎士，玄甲黃腸。社如齊地，廟似桐鄉。銘功讚德，碑闕相望。
周將軍司馬裔碑
公諱裔，字遵胤，河内温人。昔顓頊之命，始則南正司天；重黎之後，以義和掌曆。夏陽適晉，得隨會而同奔；東海避秦，與毛公而俱隱。其後金行受命，玉笥[00380]南遷，帝系極於東圖，中朝至於江表。曾祖楚之，晉太傅、尚、楊州牧，會稽文孝王之次，元顯之幼弟。元顯害之後，桓玄篡逆之初，爰自齠齔，客身屠釣。河内道左，抱劍長號；代郡城前，慟悲靈祭。江淮志節之士，汝潁風塵之客，感激一言，咸多依附。旣而雲生伏龜，星出鯨魚，太白經天，蚩尢映野。公乃收合餘燼，泣血登埤，臨武牢之關，據成皋之坂，擁衆萬家，於魏室。魏明元皇帝遥授平南將軍、荆州刺史，襲封瑯琊郡王，尚河内公主，命王承制，從賓國之儀。于[00381]時宋兵憑陵，旗鼓侵逼，虎牢不封，金墉無援。魏太武皇帝授王使持節、侍中、安南將軍、開封儀同司，給前後部鼓吹。兄城啓行，志雪冤耻，登壇慷慨，軍掩泣。黃河粟，已出石門；仕馬連旗，將臨野坂。旣而雲中柝起，代郡烽燃，反旆南轅，途窮北略。贈征西將軍、都督梁、益、秦、寧、荆、兖、青、豫、郢、洛十州諸軍、楊州牧、司徒，謚「貞王」。祖金龍，封瑯琊鎮西將軍、儀同司、吏部尚，贈司空，謚「康王」。父悦，鎮南將軍、豫州刺史、漁陽莊侯。以荆河刺舉，時值亂離，釁起蕭墻，遂[00382]終非命。公遺腹載誕，流離寇逆，複壁襁負，深山擁樹。程嬰之匿趙武，從役家臣；王成之藏李燮，傭酒市。遭夫人憂，苦草墳塋，以終灰燧，形骸毁瘠，逾於喪禮。年十有五，始幹家。楹前鑿柱，卽取遺；石上開松，仍求故劍。出身司徒府參軍，除中堅將軍、員外散騎常侍。值魏室多難，所在𤇺?起，孟津以北，無復封畿；嵩山以南，卽鋒鏑。公建議脩武，立栅温城，函谷西封，河橋北斷。長亭籍馬，并入武城，百里祖車，咸輸温縣。太祖文帝，締構關都，經綸夷阻，招携以禮，懷遠以[00383]德。馬文淵之擇主，去隴坻而身；竇周公之入朝，在河西而奉詔。統七年，蒙授平東將軍、北徐州刺史。十年，河内故義四千餘家，願立忠誠，須公衣錦，乃授使持節，領河内太守，加「前將軍」。懷州拓境，兩鎮奔波；柳泉轉戰，城授首。十年，太祖召山東諸立義之將能率衆入關者，有加重賞。公率先而至，領户千室，卽以封，固辭不受。其菽粟之賜，或以指囷；馬牛之賞，將同量谷。朝廷以華陽西極，水東流，歎孟逵之奔兵，怪劉封之失策。魏前元年，移鎮中，除白馬城[00384]主，領華陽郡守者。昔稱導漾，今聞上瀦，烟沉冰井，雨歇雲門。其年，授都督，加散騎常侍、柱國、蜀國公。開金牛之道，通牧馬之關。公卷甲北塞，懸車束馬，遂得策預葭萌，勳參綿竹，封龍門縣開國、蒲州刺史，仍領新州。尋授使持節、車騎將軍、儀同司、中正。隆周授圖，天保定，以公才望，仍舊臣，遂乃義深追遠，恩隆繼絶，卽改封瑯琊縣公，邑五百户，仍遷驃騎將軍，開府儀同司，都督巴州諸軍、巴州刺史。武成年，被敕赴援信州。魚復道阻，屢却岑彭；荆[00385]門水急，幾沉吳。公乃月峽先登，瞿唐直上。天以公操履忠勤，儀刑亮直，乃徵御伯，午轉御正，邑一千一百户。樞機近侍，出納絲言，所謂「多識舊章，殿中無雙」者矣。四年，將軍東討，公所領義衆，先守枳關，授都督懷州諸軍、懷州刺史。偃師張幕，河陽牧馬，雖接戰於富平，已連營於官渡。五年，詔追還，拜始州刺史，更封信州。賊山彰尋，寶渝恃險，峽路五尺，絙釣纔通，縣水門，橋飛濟渡。旣而風行草偃，谷静山空，前後平十一城，獲九千餘口。馬平樂，金輸人[00386]衡。天保年，除信州刺史、都督信州諸軍。朝發白帝，暮宿江陵，氣振巴丘之兵，威警建平之戍。五年，遷潼州刺史。益州柱國。公䧏帝之重，鎮天井之星，延閣擬於叢臺，岷山方於代郡。公仰禀雄謨，參謀遠略，故得身預舞陽之功，位極長平之寵。六年，授使持節、將軍、都督、西寧州諸軍、西寧州刺史。方欲關沬若，徼䍧牱，夜郎之候，習昆彌之戰，而飛鳶墮水，馬援去而無；金馬騁光，王褒行而不反。嗚呼哀哉！七年正月十日薨，春秋六十有五。詔贈使持節、將[00387]軍、懷邠汾晉四州諸軍、懷州刺史。夫人襄城公主，魏憲帝之曾孫，趙穆王季女。王姬肅㳟，䄖翟禮典，四教競莊，星令淑，有光隆慮之賢，足表平陽之盛。生則從夫以秩，死則同穴以禮。建德元年八月十日，合葬於武公時原。夫墓樹以柏，諸侯墳高於雉。于嗟滕公，來居此里，詔謚「定公」，禮。公資忠履孝，藴義懷仁，直幹千尋，澄波萬頃，逢蒙射法，力牧兵，星辰高下之占，風雨逢迎之氣，故得師出以律，天幸將軍者。至如官曹案牘，未常煩壅，戎馬交馳，不妨餘[00388]裕，足使四岳彌峻，台更明。在朝四十一年，身經一百餘戰。凡任四郡，歷八州，未嘗以貨殖經懷，去如始至。渭南千畝之竹，更懼盈滿；池陽頃之田，常思止足。身殁之日，家無餘財。素車白馬，狹室崎嶇；黃腸玄甲，堦庭仄陋。有詔冬官，營寢室。朱邑祭酹無所，后是以賜金；陳表妻露立，吳王之開館。嗚呼哀哉！世侃，孝家忠國，楊忠顯親。是以勒此豐碑，懼從陵谷；殖之松柏，不忍凋枯。銘曰：
欽若曆象，平秩寅賓。少梁奔華，地入咸秦。族夷興馬，[00389]窮獲麟。玉鏡云始，金行乃搆。象浦通關，龍沙開候。上糝石起，河陽水鬥。五馬南浮，星東宿。太傅作牧，奄有江沲。司徒避辭，承制荆河。南勞推轂，猶思枕戈。龍梅被野，蒼哭凌波。莊侯季年，禍機相接。誕公遺嗣，崎嶇懷挾。山竄趙武，家藏李燮。伍員道阻，燕丹路遥。南奔楚塞，北避秦橋。水流登壟，寒風度遼。有功都䕶，則重嫖姚。懷上馬，習禮從戎。陣圖六甲，兵占八風。藏松寶劍，射柳琱弓。推誠賈復，屈節廉公。八翼頻飛，六循亟秉。勇此仁義，行兹寬猛。持印山開，沉黎盗静。[00390]取甲無丘，均田不井。懋功賜爵，上將賞官。軍中受詔，塞外登壇。方屠參合，更鏖皋蘭。渝川毒水，僰道灾氛。地亡都尉，灘悲使君。谷寒無日，山空足雲。北風吹旐，秋霖泣軍。遣奠雙設，銘旌兩布。泌水同墳，平陽合墓。悲哀嗣，攀號靡訴。慟甚風枝，悲深霜露。自此何世，從斯幾年。麒麟欲鬥，華表中燃。地形樓起，松心蓋圓。茫茫丘壟，代代英賢。
周柱國將軍拓拔儉神道碑
蓋聞放勛立而羲和昇，重華登而元凱用。思皇多士，[00391]旣成西伯之功；俊德克明，乃定南巢之伐。是知「惟賢非后弗食，惟后非賢弗乂」。若夫君臣一德，啓心沃心，之昌寧文公矣。公諱儉，字慶明，𢘆?州高陸人。北岳天孫之星，燕河帝之國，故多奇節，甚茂華風。高闕圖南，王齊軫；長城拔本，十族分源。高祖、太尉、北平王，光輔五君，允釐百揆，𢘆?衛旣從，淮沂其乂。祖豹，龍驤將軍、𢘆?州刺史。常山刺舉，非無取代之符；龍驤總戎，或似平吳之號。父戫，年止弱冠，榮終解印。
公以五常藴智，六氣資德，乘天則策馬秉靈，䧏神則牽狼[00392]應象。直心於物，水火恬然；無負於天，雷庭不懼。富貴自取，豈資唐舉之言；聲名有聞，無勞李膺之識。年十八，解褐員外散騎侍郎，尋授輕車將軍、羽林監。太祖文皇帝駕馭天綱，苞羅英傑，選公才德，光佐中。諸葛亮之西，玉壘成分之業；管夷吾之人仕，葵丘有一匡之功。天水黠羌，漁陽群盗，乃遷秦州刺史長史、防城都督，封信都縣開國伯。年，滑州蟻聚，保鄣沉命，靡旗亂轍，乘冰渡河。丞相行臺授假節、撫軍，行滑州刺史。統元年，授持節、東夏州刺史，加散[00393]騎常侍。郅支抱馬，如聞耿秉之戰；單于願識，似畏王啇之威。五年，遷使持節、鎮東將軍、都督東北夏州諸軍、西夏州刺史，增邑千户，改伯公。旣而江遼遠，車寂寞。蜀主的顱，未出檀溪之水；秦王飛雉，猶向南陽之城。六年，以公使持節、都督荆、襄、南雍、平、信、江、隨、郢、浙一十州諸軍、荆州刺史、東南道行臺僕射。楚城隣境，實有讓田；吳人對營，無妨贈藥。部内屬城，人所訟，公遂集文武，肉袒自罰。兄弟不讓，延壽貴躬；吏民有過，翁引咎。天異之，璽[00394]勞問，贈賄加幣，王人接踵。丞相云：「此之美，耳目之所未經。歎賞無極，故遣專使。」公善於撫馭，長於接引，山藪無棄，苞苴不行。示人赤心，與人顔色。盗不敢發，民不忍欺。至是，將挍耆老，於州城之南，起清政之樓，勒賢臣之頌。杜鎮南之作牧，當世樹碑；竇車騎之臨戎，生年刻石。方之今日，彼獨何人？于時户口日增，荒萊畢墾，華實紛敷，黔黎茂豫。但恐衮職有闕，待公而補；鼎飪未和，須公而正。是以民陰望，荆南𣏌?梓，并皆上詣闕，連名乞留。河内之借寇恂，更慚[00395]謁帝；交州之請士燮，還著上表。九年，授車騎將軍、儀同司。十年，除行臺尚，仍丞相司馬。以公識度嚴明，志節清儉，遂改公名儉，字慶明。非關月，詎待看碑。幸得千畝不同，山無廢。十年，加開府，餘官如故。十四年，除尚右僕射，加侍中，進驃騎將軍。居上星執法，在文昌之位。以公才望，兼而有之。十五年，更除東南道行臺僕射、都督十五州諸軍，行荆州。十六年，丞相總十六軍，尅清河洛，公中分麾下，參謀幃幄，高選霸僚，公長史。其年，[00396]加都督南道十六州諸軍，餘官如故。南陽文學，更遇王基；章華衮衣，還迎郭賀。昔日伐蜀之謀，張儀與秦昭計合；平吳之利，羊祜與晉武意同。太祖始定成都，卽有江陵之志。公密獻其策，懸符深㫖，糧運久積，梯衝立。一戰而舉鄢郢，再戰而燒夷陵，遂得席捲荆，此公之勳。詔賞奴婢百口。太祖與公云：「由公立計，果何所謀。」公頃自鎮江陵，以安蜀地。後魏年，改武川昌寧郡開國公。歷陽居民，非惟景丹之封；曲逆户口，豈但陳平之國。其年，授將軍。太[00397]和之中，曹真於府内受冊；元封之末，衛青於軍中卽拜。公之此比，綽有餘榮。詔曰：「吳人未復，須助謀謨。今使梁王兵馬，受公節度。」年，加都督東南道五十州諸軍，增邑萬户。維周革命，光宅欽明，作貳官，允諧邦治。元年，授冡宰。保定年，治蒲州刺史、檢挍六防諸軍。四年，治襄州，仍授柱國將軍，餘官如故。秩登四岳，階平六府，豈不功重昭陽，名高蔡賜，控馭五十州，風行數千里。拔園葵而去織婦，無惑而絶四知。一室之中，未免虚白；日膳之資，杯而已。[00398]詔乃賜繒綵一千段，粟麥千斛。天和元年，陜州刺史、都督八州十防諸軍，解荆州總管，餘悉如故。路出王宮，城臨河曲，戍清陜右，高視棠陰，部領宴煩，晦明疾。天和四年，謝病故京，薨于私第，春秋七十有八。鑾蹕降臨，軒懸轍樂，九旒龍旆之錫，河騎士之送。詔贈太保、凉、夏、靈、銀、長、原、河、鄯、甘、派十州諸軍、凉州刺史，謚曰「文」。公狀貎丘墟，風神磊落，玉山秀立，喬松直上，烟霞之涯際莫尋，江海之波瀾不測。少遭荼苦，在山服終，攀柏樹枯，侵松獸死。盡忠國，竭[00399]力從政，其門如市，其心若水。奇策密謀，具僚仰止；忠貞亮直，明主敬焉。至如風后陰陽之占，力牧星辰之度，魏公之兵，李將軍之射法，莫不成誦在心，取時用。居常服翫，或以布被松牀，盤案之間，不過桑柘石鼎。遺令山陵，一無所用，公私贈襚，并不得受，止依太祖陵側，無忘君。墩等兄弟并至性善居喪，號墓墳埏，奉遵遺訓。是以衛青之冢，仍陪武之陵；管仲之墳，卽接齊桓之墓。天和六年，天以四海未寧，方鼎峙，有懷將帥之志，言念封疆之臣，旣畫雲臺，[00400]乃題麟閣，更贈公「鄶國公」，邑五千户。追崇列辟，極神魂，再改銘旌，恩隆封墓。公在民留愛，身後思，吉日良辰，郊祠野祭。儀同趙超等六百九十七人表求立廟，陳請象魏，有詔許焉。桂棟杏梁，緑墀青瑣，按歌會舞，鳳蓋電裳。南浦送而行雲，東風飆而零雨。是知陽郡前，非徒武侯之廟；臨淄城下，豈獨欒公之社。嗚呼哀哉！乃銘曰：
道鍾屯剝，世屬雲雷。地軸左轉，天關 北開。客車周室，繫馬秦臺。乃齊七政，爰荅才。烈祖燮諧，九龔梁棟。[00401]取才逢獵，求賢入夢。匡讚官雲，謀猷紀鳳。律定公族，珪分職貢。乃惟嗣德，寔秉英靈。身圖斗宿，面繞樞星。青衿敬業，童離經。信陵虚右，干木分庭。忠孝純深，樞機周密。孔光不言，曹參勿失。温席扇枕，承顔悦膝。凍浦魚驚，寒林笋出。肅肅風政，沉沉器局。直似貞筠，温如瑞玉。清不置水，明非舉燭。馬願如羊，金須似粟。上將克昇，元戎旣序。夏陽捷，夷陵一舉。憑軾下齊，凌江入楚。鼎反歷室，鐘吕。六卿咸，天官是司。「南」作伯，棠陰實治。清風有頌，綠竹聞詩。贈行之冊，[00402]超然帝師。昔侍蘭苑，今陪杏林。死生契闊，無違一心。風雲積慘，山障連陰。陵田野寂，松逕寒深。夏嬰之隴，喬玄之墓。馬千年，車回步。左無長樂，前非武庫。直望高碑，增悲行路。[00403]
庾山集卷十終[00404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