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人陸賈著
明新安程榮校
資質第七
質美者以通貴，才良者以顯能。何以言之？夫楩柟豫章，天下之名木，生於深山之中，産於溪谷之傍，立則太山衆木之宗，仆則萬世之用，浮於山水之流，出於冥𡨋?之野，因江、河之道，而逹於京師之下，因於斧斤之功，舒其文彩之好，精捍直理，密緻博通，[00047]虫蝎不能穿，水濕不能。在高柔軟，入地堅彊，無膏澤而光潤生，不尅畫而文章成。上帝王之御物，下則賜公卿庶賤，不得以器械，閉絶以關梁，及隘於山阪之阻，隔於九𡵻?之隄，仆於嵬崔之山，頓於窅𡨋?之溪。樹蒙籠蔓延而無間，石崔嵬嶄岩而不開，廣者無舟車之通，狹者無步檐之蹊。商賈所不至，工匠所不窺，知者所不，者所不知。功弃而德亡，腐朽而枯。轉於百仞之壑，愓然而獨僵。當斯之時，不如道傍之枯楊，𡻭?𡻭?詰屈，委曲不同。然生於都之廣地，[00048]近於匠之名工。則材器制斷，規矩度量。堅者𥙷?朽，短者續長。者治樽，者治觴。飾以丹漆，斁以明光。上太牢，春秋禮庠。褒以文彩，立禮矜莊。冠帶正容，對酒行觴。卿士列位，布陳宫堂。望之者目眩，近之者鼻芳。故閉之則絶，次之則通，抑之則沉，興之則揚。處地楩梓，賤於枯楊。德美非不相絶，才力非不相懸，彼則槁枯而遠弃，此則宗廟之器者，通與不通，亦如是。夫窮澤之民，㩀犁嗝報之士，或懷不羈之才，身有堯舜皋陶之美，綱紀存乎身，萬世之術藏[00049]於心。然身不用於世者缺二字。之通故。夫公卿之弟，貴戚之黨友，雖無過人之才，然在尊重之位者，輔助者强，飾之者巧，靡不逹。昔扁鵲居宋，得罪於宋君，出亡之衛。衛人有病將死者，扁鵲至其家，欲治之。病者之父謂扁鵲曰：吾病甚篤，將迎良醫治，非所能治。退而不用，乃使靈巫求福請命，對扁鵲而咒，病者卒死，靈巫不能治。夫扁鵲，天下之良醫，而不能與靈巫争用者，知與不知。故求遠而失近，廣藏而狹弃，斯之謂。昔宫之奇虞公畫計，[00050]欲辭晉獻公璧馬之賂，而不假之夏陽之道，豈非金石之計哉。然虞公不聽者，惑於𤤽?怪之寶。鮑丘之德行，非不高於李斯、趙高，然伏隱於嵩廬之下而不録於世利口之臣害之。凡人莫不知善之善，惡之惡，莫不知學問之有益於己，怠戲之無益於，然而之者情欲放溢，而人不能勝其志。人君莫不知求賢以自助，近賢以自輔，然賢聖或隱於田里，而不預國家之者，乃觀聽之臣不明於下，則閉塞之譏於君；閉塞之譏於君，則忠賢之士棄[00051]於野；忠賢之士棄於野，則佞臣之黨存於朝；佞臣之黨存於朝，則下不忠於君；下不忠於君，則上不明於下；上不明於下，是故天下所以傾覆。
至德第八
夫欲建國疆威，辟地服遠者，必得之於民；欲立功興譽，垂名流光顯榮華者，必取之於身。故㩀萬乘之國，持百姓之命，苞山澤之饒，主士衆之力，而功不在於身，名不顯於世者，乃統理之，非。天地之性，萬物之類，儴道者衆之，恃刑者民畏之，之則附其側，畏[00052]之則去其域。故設刑者不厭輕，德者不厭重，行罰者不患薄，布賞者不患厚，所以親近而致䟱遠。夫形重者則身勞，衆者則心煩。心煩者則刑罰縱横而無所立，身勞者則百端迴邪而無所就。是以君之治，塊然若無，寂然若無聲，官府若無吏，亭落若無民，閭里不訟於巷，老幼不愁於庭。近者無所議，遠者無所聽。郵驛無夜行之吏，鄉閭無夜名之征。犬不夜吠，烏不夜鳴，老者息於堂，丁壯者耕耘於田。在朝者忠於君，在家者孝於親。於是賞善罰惡而潤[00053]色之，興辟雍庠序而教誨之。然後賢愚異議，廉鄙異科，長幼異莭，上下有差，強弱相扶，相懷，尊卑相承，雁行相隨，不言而信，不怒而威，豈恃堅甲利兵，深刑刻法，朝夕切切而後行哉？昔晉厲、齊莊、楚靈、宋襄，秉國之權，杖衆民之威，軍師橫出，陵轢諸侯，外驕敵國，内克百姓，隣國之讎結於外，臣下之怨積於内，而欲建金石之功，終傳不絶之世，豈不難哉！故宋襄死於泓水之戰，君弑於臣之手，皆輕用師而尚威力，以至於斯。故春秋重而之，嗟嘆而之。是[00054]君皆強其盛而失國，急其刑而自賊，斯乃去之戒，來之師。魯莊公一年之中，以時興築作之役，規固山林草澤之利，與民争田漁薪菜之饒，刻桷丹楹，昡曜靡麗。收十之税，不足以供回邪之欲，膳不用之好，以缺一字。婦人之目，財盡於驕淫，人力罷於不急，上困於用，下飢於食。乃遣臧孫辰請缺二字。於齊。倉廪空匱，外人知之，於是宋、陳、衛所伐。賢臣出，叛臣亂，般殺，而魯缺二字。公牙、慶父之屬敗，上下之序亂，男女之别，繼位者無所定，逆亂者無所懼。於是齊桓[00055]公遣夫高立僖公而誅夫人，逐慶父而還季，然後社稷復存，孫反業，豈不謂微弱者哉？故威不強還自亡，立法不明還自，魯莊公之謂。故春秋榖缺。
懷慮第九
缺二字。慮者，不可以立計，持兩端者，不可以定威。故治外者必調内，平遠者必正近。綱缺一字。天下，勞神八極者，則憂不存於家；養氣治性，思通精神，延壽命者，則志不缺一字。於外。㩀土民，治國治衆者，不可以圖利，治産[00056]業，則教化不行，而政令不從。蘇秦、張儀，身尊於位，名顯於世，相六國，六君，威振山東，横說諸侯，國異辭，人異意，欲合弱而制彊，持横而御縱，内無堅計，身無定名，功業不平，中道而廢，身死於凡人之手，天下所笑者，乃由辭語不一，而情欲放佚故。故管仲相桓公，詘莭君，專心一意，身無境外之交，心無欹斜之慮，正其國如制天下，尊其君而屈諸侯，權行於海内，化流於諸夏，失道者誅，秉義者顯，舉一而天下從，出一政而諸侯靡。故聖人執一政以繩百姓，持一[00057]槩以等萬民，所以同一治而明一統。故天一以成數，人一以缺一字。成倫。楚靈王居千里之地，享百邑之國，不先仁義而尚道德，懷奇𠆸?缺四字。陰，陽合物恡作乾谿之臺，立百仞之高，欲登浮雲，窺天文，然身死於弃。缺三字。魯莊公㩀中土之地，承聖人之後，不脩周公之業，繼先人之體，尚權杖威，有萬人之力，懷兼人之强，不能存立紏，國侵地奪，以洙泗境。夫世人不學詩，行仁義缺一字。聖人之道，極經藝之深，乃論不驗之語，學不然之，圖天地之形，說灾變之異，[00058]缺二字。王之法，異聖人之意，惑學者之心，移衆人之志，指天畫地，是非世，動人以邪變，驚人以奇怪，聽之者若神，視之者如異，然猶不可以濟於厄，而度其身，或觸罪缺二字。法，不免於辜戮。故不生於法度，道不本於天地。可言而不可行，可聽而不可傳，可缺一字。翫而不可用。故物之所可，非道之所宜；道之所宜，非物之所可。是以制者不可缺一字。設，道者不可通。目以精明，耳以主聽，口以别味，鼻以聞芳。手以之持，足以之行。各受一性，不得兩兼。兼則心惑。路者行[00059]窮。正心一堅，久而不忘。在上不逸，下不。執一統物，雖寡必衆。心佚情散，雖高必崩。氣泄生疾，壽命不長。顛倒無端，失道不行。故氣感之符，清㓗明光。情素之表，恬暢和良。調密者固，安静者祥，志定心平，血脉乃彊。秉政圖缺一字。兩，失其中方，戰士不耕，朝士不啇，邪不奸直，圓不亂方，違戾相錯，撥㓨難匡。故欲理之君閉利門，積德之家必無災殃，利絶而道著，武讓而德興，斯乃持久之道，常行之法。
本行第十[00060]
缺二字。德上行，以仁義本。故尊於位而無德者黜，富於財而無義者刑，賤而好德者尊，貧而有義者榮。叚干木徒步之士，脩道行德，魏文侯過其閭而軾之。夫陳蔡之厄，豆飯菜羹不足以接餒，布弊褞袍，不足以避寒，倥偬屈厄，自處甚矣。然而夫當於道，近於義，自布衣之士，上缺一字。天，下齊庶民，而累其身而匡上。及閔周室之衰，微禮義之不行，厄挫頓仆，歷說諸侯，欲匡帝王之道，反天下之政，身無其立，而世無其主，周流天下，無所合意，道[00061]隱而不舒，羽翼摧而不申，自缺三字。深授其化，以厚終始，追治去，以正來世，案紀圖録，以知性命，表定六藝，以缺三字。善惡不相干，貴賤不相侮，強弱不相害，賢與不肖不得相踰，科第相序，萬缺三字。而不絶，功傳而不衰，詩禮樂得其所，乃天道之所立，義之所行，豈以缺三字。威耶？夫人之好色，非脂粉所能飾；怒之威，非氣力所能行。聖人乘天威，合天氣，承天功，象天容，而不與功，豈不難哉？夫酒池可以泛舟，糟丘可以望遠，豈貧於財哉？統四海之[00062]權，主九州之衆，豈弱於力哉。然功不能自存，威不能自守，非貧弱，乃道德不存乎身，仁義不加於天下。故察於財而昏於道者，衆之所謀。果於力而寡於義者，兵之所圖。故君篤於義而薄於利，敏於而慎於言所缺三字。功德。故曰，不義而富且貴，於我如浮雲。夫身帶璧玉，庸環佩服，府藏珍缺四字。酌，舍銀刻鏤，可以夸人，非所以厚於已而濟於。高臺百仞，金缺四字。簾雕飾，所以疲百姓之力，非所以扶弱存亡者。故聖人卑宫室而高道德，[00063]缺二字。服而謹仁義，不損其行以增其容，不虧其德以飾其身，國不興無之功，家不藏無用之器，所以稀力役而省貢獻。璧玉珠璣不御於上，則翫好之物弃於下。雕刻綪畫不納於君，則淫伎曲巧絶於民。夫釋農桑之，入山海，採珠璣，求瑶琨，探沙谷，捕翡翠，缺一字。瑇瑁，搏犀象，消䈥力，散布泉，以極耳目之好，以快淫邪之心，豈不謬哉。未先道而後利，近德而遠色者。
明誡第十一[00064]
君缺二字。政可以及遠，臣篤於信可以致。何以言之？湯以七十里之封，而升帝王之位，周公以缺四字。比德於五帝，斯乃口出善言，身行善道之所致。安危之效吉凶之缺一字。一出於身缺二字。之道，成敗之驗，一起於行。堯舜不易日月而興，桀紂不易星辰而亡，天道不改而人道易。夫持天地之政，操四海之綱，缺二字。不可以失度，動作不可以離道。謬誤出於口，則亂及萬里之外，况刑及無罪於獄，而殺及無辜於市乎？故世衰道亡，非天之所，乃國君者有所取之。[00065]惡政生於惡氣，惡氣生於災異。蝮虫之類隨氣而生，虹蜺之屬，因政而。治道失於下，則天文度於上，惡政流於民，則虫災生於。地賢君智，則知隨變而改。緣類而試思之於缺三字。變。聖人之理，恩及昆虫，澤及草木，乘天氣而生，隨寒暑而動者，莫不延缺四字。傾耳而聽化。聖人察物，無所遺失，上及日月星辰，下至鳥獸草木昆虫，缺三字。鷁之退飛，治五石之所隕所以不失纖微至於鴝鵒來冬多麇，言鳥獸之類缺三字。。十有月，李梅實，十月殞霜，不煞菽，言寒暑[00066]之氣失其莭。鳥獸草木尚欲各得其所，綱之以法，紀之以數，而况於人乎？
聖人承天之明，正日月之行，録星辰之度，因天地之利，等高下之宜，設山川之便，平四海，分九州，同好惡，一風俗。易曰：天垂象吉凶，聖人則之。天出善道，聖人得之。言御占圖曆之變，下衰風化之失，以匡衰盛，紀物定世，後無不可行之政，無不可治之民。故曰：則天之明，因地之利，觀天之化，推演萬之類，散之於缺二字。之間，調之以寒暑之莭，養之以四時之氣，同之以風雨之化。故絶國異俗，莫[00067]不知缺三字。樂則歌，哀則哭，蓋聖人之教，所齊一。夫善道存於身，無遠而不至，惡行著於缺三字。而不去。周公躬行禮義郊祀，后稷越裳奉貢，重譯而臻，麟鳳草木，緣化而應；殷紂缺字。微，弃骨肉而亡。行善則鳥獸悦，行惡則臣恐。是以明者可以致，遠鄙者可以缺一字。近。故春秋衛侯之弟鱄出奔，晉鱄骨肉之親，棄夫之位，越先人之境，附他人之域，窮涉寒飢，織履而食，不明之效。
思務第十[00068]
夫長於變者，不可窮以詐。通於道者，不可驚以怪，審於辭者，不可惑以言，遠於義者，不可動以缺一字。是。以君廣思而博聽，進退循法，動作合度，聞欲衆，而采擇欲謹，學問欲缺四字。欲敦。邪乃知其直，觀花乃知其實。目不淫炫燿之色，耳不亂阿缺六字。之以晉楚之富，而志不回，談之以喬松之壽而行不易，然後能一其道而定其操缺六字。功。凡人則不然，目放於富貴之榮，耳亂於不死之道，故多弃其所長而求其所短，得其所亡而失其所有。是以[00069]吳王夫差知度艾陵之可勝，而不悟勾踐將以破凶。故缺二字。或一利而喪萬機，求一福而致萬禍。夫學者通於神靈之變化，曉於天地之開闔缺三字。弛張，性命之短長，富貴之所在，貧賤之所亡，則手足不勞而耳目不亂，思慮不缺一字。計策不誤。上訣是非於天文，其次定狐疑於世務，興有所㩀，轉移有所守，故道缺五字。可法。昔舜、禹因盛而治世，孔承衰而作功，聖人不空出，賢者不虚生，缺六字。而於善。斯乃天地之法而制其，則世之便而設[00070]其義。故聖人不必同道，缺六字。好者不必同色而皆美，醜者不必同狀而皆惡。天地之數，斯命之象。日缺八字。八宿並列，各有所主，萬端異路，千法異形，聖人因其勢而調之，使不得相，缺一字。方圓不得相干，分之以度，紀之以莭，星不晝，日不夜照，雷不冬發，霜不夏降。臣不凌君則陰不侵陽，盛夏不暑，隆冬不霜，黑氣苞日，彗星揚光，虹蜺冬，蟄虫夏藏，熒惑亂宿，衆星失行。聖人因天變而正其失，理其端而正其本。堯承蚩尤之失而思欽，缺三字。[00071]君惡於外，則知變於内。桀紂不缺一字。則，湯武不仁，才惑於衆非者，而改之於缺七字。亂之於朝廷，而匹夫治之於閨門。是以接輿老菜所以避世於窮缺五字。而遠其尊。君行之於幽閒，人厲之於士衆。老曰：上德不德，缺六字。虚。夫口誦聖人之言，身學賢者之行，久而不弊，勞而不廢，雖未君缺六字。已。孔曰：行夏之時，乘殷之輅，服周之冕，樂則韶舞，放鄭聲，遠佞人，缺三字。道而行之於世，雖非堯舜之君，則亦堯舜。今[00072]之君者則不然，治不法，缺三字。而曰今之世不可以道德治，臣者不師稷契周公之政，則曰今之民不可以缺四字。者。不執曽閔之賢，朝夕不休，盡莭不倦，則曰家人不敦。學者無缺四字。晝夜不懈，循禮而動，則曰世所不行。自人君至于庶人，未有法，聖人缺五字。善者寡，惡者衆。易曰：豐其屋，蔀其家，闚其户，闃其無人缺四字。治之耳。故仁者在位而仁人來，義士在朝而義士至。是以墨之門多缺四字。之門多道德，文武之朝多賢[00073]良，秦王之庭多不祥。故善者必有所，缺三字。惡者必有所，因而來，善惡不空出，禍福不妄作，唯心之所向，志之所行而已。
新語卷下終[00074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