卜列第十五
正列第十六
相列第十七
卜列第十五
天地開闢有神民，民神異業精氣通。行有招召，命有遭隨，吉凶之期，天難諶斯。聖賢雖察不自專，故立卜筮以質神靈。孔稱「蓍之德圓而神，卦之德方以智」。曰：「君將有行，問焉而已言，其受命而嚮。」是以禹之得皋陶，文王之取呂[00159]尚，皆兆告其象，卜底其思，以成其吉。夫君聞善則勸樂而進，聞惡則循省而改尤，故安靜而多福；人聞善，即懾懼而妄，故狂躁而多禍。是故凡卜筮者，蓋所問吉凶之情，言興衰之期，令人脩身慎行以迎福。且聖王之立卜筮，不違民以吉，不專任以斷。故鴻範之占，同是尚。曰：「假爾元龜，罔敢知吉。」詩云：「我龜既厭，不我告猶。」從此觀之，蓍龜之情，儻有隨時儉易，不以誠邪？將世無史蘇之材，識神者少乎？及周史之筮敬仲，莊叔之筮穆，可謂能探賾[00160]索隱，鉤深致遠者矣。使獻公早納史蘇之言，穆宿莊叔之戒，則驪姬、豎牛之讒，亦將無由而入，無破國危身之禍。聖人甚重卜筮，然不疑之，亦不問。甚敬祭祀，非禮之祈，亦不。故曰：「聖人不煩卜筮」，「敬鬼神而遠之」。夫鬼神與人殊氣異務，非有故，何奈於我？故孔善楚昭之不祀河，而惡季氏之旅泰山。今俗人筴於卜筮，而祭非其鬼，豈不惑哉！亦有妄傳姓於五音，設五宅之符第，其誣甚矣！古有陰陽，然後有五行。五帝右據行氣，以生人民，載世遠，[00161]乃有姓名敬民。名字者，蓋所以別衆猥而顯此人爾，非以絕五音而定剛柔。今俗人不能推紀本祖，而反欲以聲音言語定五行，誤莫甚焉。夫魚處水而生，鳥據巢而卵。即不推其本祖，諧音而可，即呼鳥魚，可內之水乎？呼魚鳥，可棲之木邪？此不然之。命駒曰犢，終必馬。是故凡姓之有音，必隨其本生祖所土。太皞木精，承歲而王，夫其孫咸當角。神農火精，承熒惑而王，夫其孫咸當徵。黃帝土精，承鎮而王，夫其孫咸當宮。少皞金精，承太[00162]白而王，夫其孫咸當商。顓頊水精，承辰而王，夫其孫咸當羽。雖號百變，音行不易。俗工曰：「商家之宅，冝西出門。」此復虛矣。五行當出乗其勝，入居其隩乃安吉。商家向東入，東入反以金伐木，則家中精神日戰闘。五行皆然。曰：「宅有宮商之第，直符之歲。」既然者，於其上增損門數，即可以變其音而過其符邪？今一宅，同姓相伐，或吉或凶；一官，同姓相伐，或遷或免；一宮，成、康居之日以興，幽、厲居之日以衰。由此觀之，吉凶興衰不在宅明矣。及諸神[00163] 衹太歲、豐隆、鉤陳、太陰將軍之屬，此乃天吏，非細民所當。天之有此神，皆所以奉成陰陽而利物，若人治之有牧守令長矣。向之何怒？背之何怨？君民道近，不冝相責，況神致貴，與人異禮，豈可望乎？且欲使人而避鬼，是即道路不可行，而室廬不復居。此謂賢人君秉心方直，精神堅固者。至如世俗人，醜妾婢婦，淺陋愚戇，漸染既成，數揚精破膽。今不順精誠所向，而彊之以其所畏，直亦增病爾。何以明其然？夫人之所以人者，非以此八尺之身[00164]，乃以其有精神。人有恐怖死者，非病之所加，非人功之所辜。然而至於遂不損者，精誠去之。蓋奔柙猛虎而不惶，嬰人畏螻蟻而發聞。今通士或欲彊羸病之愚人，必之其所不能，吾恐其未盡善。移風易俗之本，乃在開其心而正其精。今民生不正道，而長於邪淫誑惑之中，其信之，難卒解。唯王者能變之。
正列第十六
凡人吉凶，以行主，以命決。行者，己之質；命者，天之制。在於己者，固可；在於天者，[00165]不可知。巫覡祝請，亦其助，然非德不行。巫史祈祝者，蓋所以交鬼神而救細微爾，至於命，末如之何。譬民人之請謁於吏矣，可以解微過，不能脫正罪。設有人於此，晝夜慢侮君父之教，干犯先王之禁，不克己心，思改過善，而苟驟發請謁，以求解免，必不幾矣。不若脩己，心畏慎，無犯上之必令。故孔不聽路，而云「丘之禱久矣」。孝經云：「夫然，故生則親安之，祭則鬼享之。」由此觀之，德義無違，神乃享；鬼神受享，福祚乃隆。故詩云：「降福禳禳，降福簡簡，威儀板板。[00166]既醉既飽，福祿來反。」此言人德義茂羙，神歆享醉飽，乃反報之以福。虢公延神而亟亡，趙嬰祭天而速滅，此蓋所謂神不歆其祀，民不即其。故魯史曰：「國將興，聽於民；將亡，聽於神。」楚昭不禳雲，宋景不移咎，產距裨竈，邾文公違卜史，此皆審己知道，身以俟命者。晏平仲有言：「祝有益，詛亦有損。」季梁之諫隨侯，宮之竒說虞公，可謂明乎天人之道，達乎神民之分矣。夫妖不勝德，邪不伐正，天之經。雖時有違，然智者守其正道，而不近於淫鬼。所謂淫鬼者，[00167]閑邪精物，非有守司真神靈。鬼之有此，猶人之有姦言賣平以干求者。若或誘之，則遠來不止，而終必有咎。鬼神亦然，故申繻曰：「人之所忌，其氣炎以取之。人無釁焉，妖不自作。」是謂人不可多忌，多忌妄畏，實致妖祥。且人有爵位，鬼神有尊卑。天地山川、社稷五祀、百辟卿士有功於民者，天諸侯所命祀。若乃巫覡之謂獨語，人之所望畏，土公、飛尸、咎魅、北君、銜聚、當路、直符七神，及民間繕治微蔑禁，本非天王所當憚。舊時京師不防，動功造禁，以來吉祥[00168]應瑞，孫昌熾，不能過前。且夫以君畏臣，以上需下，則必示弱而取陵，殆非致福之招。嘗觀上記，人君身脩正賞罰明者，國治而民安；民安樂者，天悅喜而增暦數。故曰：「王以民受天永命。」孔曰：「天之所助者順，人之所助者信。履信思乎順，以尚賢，是以自天祐之，吉無不利。」此㝡却凶災而致福善之本。
相列第十七
詩所謂「天生烝民，有物有則」。是故人身體形貌皆有象類，骨法角肉各有分部，以著性命之期，[00169]顯貴賤之表，一人之身，而五行八卦之氣具焉。故師曠曰「赤色不壽」，火家姓易滅。易之說卦：「巽人多白眼」，相揚四白者兵死，此猶金伐木。經曰：「近取諸身，遠取諸物。」「聖人有天下之至賾，而擬諸形容，象其物冝。」此亦賢人之所察，紀徃以知來，而著憲則。人之相法，或在面部，或在手足，或在行步，或在聲響。面部欲溥平潤澤，手足欲深細明直，行步欲安穩覆載，音聲欲溫和中宮。頭面手足，身形骨節，皆欲相副稱。此其略要。夫骨法祿相表，氣色吉凶候，[00170]部位年時，德行者招，天授性命決然。表有顯微，色有濃淡，行有薄厚，命有去就。是以吉凶期會，祿位成敗，有不必。非聦明慧智，用心精宻，孰能以中？昔內史叔服過魯，公孫敖聞其能相人，而其焉。叔服曰：「穀食，難収，穀豐下，必有後於魯。」及穆伯之老，文伯居養；其死，惠叔典哭。魯竟立獻，以續孟氏之後。及王孫說相喬如，上幾商臣，文憂越椒，叔姬惡食我，單襄公察晉厲，貢觀邾魯，臧文聽禦說，陳咸張，賢人達士，察以善心，[00171]無不中矣。及唐舉之相李兌、蔡澤，許負之相鄧通、條侯，雖司命班祿，追叙行，弗能過。雖然，人之有骨法，猶萬物之有種類，材木之有常冝。巧匠因象，各有所授，曲者冝輿，檀冝作輻，榆冝作轂，此其正法通率。若有其質，而工不材，可如何？故凡相者，能期其所極，不能使之必至。十種之地，膏壤雖肥，弗耕不獲；千里之馬，骨法雖具，弗策不致。夫觚而弗琢，不成於器；士而弗仕，不成於位。若此者，天地所不能貴賤，鬼神所不能貧富。或王公孫，仕宦終老，不至於[00172]穀。或庶𥻳?廝賤，無故騰躍，窮極爵位。此受天性命，當必然者。詩稱「天難忱斯」，性命之質，德行之招，參錯授受，不易者。然其要，骨法主，氣色候。五色之，王廢有時。智者祥，脩善迎之，其有憂色，循行改尤。愚者反戾，不自省思，雖休徵相，福轉災。於戲君，可不敬哉！
六月十六日對
潜夫論卷第六[00173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