韓嬰
越王勾踐使廉稽獻民於荆王。荆王使者曰：「越，夷狄之國。臣請欺其使者。」荆王曰：「越王，賢人，其使者亦賢，其慎之。」使者出，廉稽，曰：「冠則得以俗，不冠不得。」廉稽曰：「夫越亦周室之列封，不得處於國，而處江海之陂，與魭鱣魚鼈伍，文身翦髮而後處焉。今來至上國，必曰冠得俗，不冠不得。[00263]如此，則上國使適越，亦將劓墨文身翦髮而後得以俗，可乎？」荆王聞之，披衣出謝。孔曰：「使於四方，不辱君命，可謂士矣。」
人之所以好富貴安榮、人所稱譽者，身；惡貧賤危辱，人所謗毁者，亦身。然身何貴？莫貴於氣。人得氣則生，失氣則死。其氣非金帛珠玉，不可求於人；非繒布五榖，不可糴買而得。在吾身耳，不可不慎。詩曰：「旣明且哲，以保其身。」[00264]
吳人伐楚，昭王去國，國有屠羊說從行。昭王反國，賞從者，及說，說辭曰：「君失國，臣所失者屠；君反國，臣亦反其屠。臣之禄旣厚，何賞之？」辭不受命。君強之，說曰：「君失國，非臣之罪，故不伏誅；君反國，非臣之功，故不受其賞。吳師入郢，臣畏寇避患。君反國，說何焉？」君曰：「不受則之。」說對曰：「楚國之法，商人欲於君者，必有獻重質，然後得。今臣智不能存國，節不能死君，勇不能待寇，然之，非國[00265]法。」遂不受命，入于澗中。昭王謂司馬期曰：「有人於此，居處甚約，論議甚高，我求之，願兄弟，請公。」司馬期舍車徒求之，五日五夜，之，謂曰：「國危不救，非仁；君命不從，非忠。惡富貴於上，甘貧苦於下，意者過。今君願兄弟，請公，不聽君，何？」說曰：「公之位，我知其貴於刀俎之肆矣；萬鍾之禄，我知其富於屠年之利矣。今爵禄之利，而忘辭受之禮，非所聞。」遂辭公之[00266]位，而反乎屠羊之肆。君聞之曰：「甚矣哉！屠羊之！約己持窮，而處人之國矣。」說曰：「何謂窮？吾讓之以禮，而終其國。」曰：「在深淵之中而不援彼之危，昭王德衰於吳，而懷寶絶迹，以病其國，欲獨全己者。是厚於己而薄於君，狷乎非救世者。」「何如則可謂救世矣？」曰：「若申伯、仲山甫，可謂救世矣。昔者周德衰，道廢於厲。申伯、仲山甫輔相宣王，撥亂世反之正，天下略振，宗廟復興。申伯、仲山[00267]甫乃並順天下，匡救邪失，喻德教，舉遺士，海内翕然向風，故百姓勃然咏宣王之德。詩曰：『周邦咸喜，戎有良翰。』曰：『邦國若否，仲山甫明之。既明且哲，以保其身。夙夜匪懈，以一人。』如是，可謂救世矣。」
齊崔杼弑莊公。荆蒯芮使𣈆?而反，其僕曰：「君之無道，四鄰諸侯莫不聞。以夫而死之，不亦難乎？」荆蒯芮曰：「善哉而言。早言，我能諫。諫而不用，我能去。今旣不諫，不去。吾[00268]聞之：食其食，死其。吾旣食亂君之食，安得治君而死之？」遂驅車而入，死其。僕曰：「人有亂君，猶必死之。我有治長，可無死乎？」乃結轡自刎于車上。君聞之曰：「荆蒯芮可謂守節死義矣。僕夫則無死，猶飲食而遇毒。」詩曰：「夙夜匪懈，以一人。」荆先生之謂。易曰：「不恒其德，或承之羞。」僕夫之謂。
遜而直，上。切，次之。謗諫下。懦死。詩曰：「柔亦不茹。」[00269]
宋萬與莊公戰，獲乎莊公。莊公敗，舍諸宫中，數月，然後之，反夫于宋。宋萬與閔公博，婦人皆在側。萬曰：「甚矣！魯侯之淑，魯侯之美。天下諸侯宜君者，惟魯侯耳。」閔公矜此婦人，妒其言，顧曰：「爾虜焉知魯侯之美惡乎？」宋萬怒，搏閔公絶脰。仇牧聞君弑，趨而至，遇之于門，手劒而叱之。萬臂摋仇牧，碎其首，齒著乎門闔。仇牧可謂不畏強禦矣。詩曰：「惟仲山甫，柔亦不茹，剛亦不吐。」[00270]
可於君，不可於父，孝弗；可於父，不可於君，君亦弗。故君不可奪，親亦不可奪。詩曰：「愷悌君，四方則。」
黃帝即位，施惠承天。一道脩德，惟仁是行。宇内和平，未鳳凰，惟思其象。夙寐晨興，乃召天老而問之曰：「鳳象何如？」天老對曰：「夫鳳象，鴻前麟後，蛇頸而魚尾，龍文而龜身，燕頷而鷄啄。戴德負仁，抱中挾義。音金，音鼓。延頸𡚒?翼，五彩明。舉動八風，氣應時雨。食有[00271]質，飲有儀。徃即文始，來即嘉成。惟鳳能通天祉，應地靈，律五音，覽九德。天下有道，得鳳象之一，則鳳過之；得鳳象之，則鳳翔之；得鳳象之，則鳳集之；得鳳象之四，則鳳春秋下之；得鳳象之五，則鳳没身居之。」黃帝曰：「於戲，允哉！朕何敢與焉！」於是黃帝乃服黃衣，戴黃冕，致齋于宫，鳳乃蔽日而至。黃帝降于東階，西面再拜稽首曰：「皇天降祉，不敢不承命。」鳳乃止帝東國，集帝梧桐，食帝竹實，没身不[00272]去。詩曰：「鳳凰于飛，翽翽其羽，亦集爰止。」
魏文侯有曰擊，次曰訴。訴少而立以嗣，封擊中山，年莫徃來。其傅趙蒼唐曰：「父忘，不可忘父。何不遣使乎？」擊曰：「願之，而未有所使。」蒼唐曰：「臣請使。」擊曰：「諾。」於是乃問君之所好與所嗜，曰：「君好北犬，嗜晨雁。」遂求北犬、晨雁賫行。蒼唐至，曰：「北蕃中山之君，有北犬、晨雁，使蒼唐再拜獻之。」文侯曰：「擊知吾好北犬，嗜晨雁。」則使者，文侯曰：「擊無恙乎？」[00273]蒼唐唯唯而不對。問而不對。文侯曰：「不對，何？」蒼唐曰：「臣聞諸侯不名。君旣已賜弊邑，使得國侯，君問以名，不敢對。」文侯曰：「中山之君無恙乎？」蒼唐曰：「今者臣之來，拜送於郊。」文侯曰：「中山之君長短若何矣？」蒼唐曰：「問諸侯，比諸侯。諸侯之朝，則側者皆人臣，無所比之。然則所賜衣裘，幾能勝之矣。」文侯曰：「中山之君亦何好乎？」對曰：「好詩。」文侯曰：「於詩何好？」曰：「好黍離與晨風。」文侯曰：「黍離何哉？」對[00274]曰：「彼黍離離，彼稷之苗。行邁靡靡，中心揺揺。知我者謂我心憂，不知我者謂我何求。悠悠蒼天，此何人哉！」文侯曰：「怨乎？」曰：「非敢怨，時思。」文侯曰：「晨風謂何？」對曰：「鴥彼晨風，鬱彼北林。未君，憂心欽欽。如何如何，忘我實多。」於是文侯悦，曰：「欲知其視其母，欲知其君視其所使。中山君不賢，惡能得賢？」遂廢太訴，召中山君以嗣。詩曰：「鳳凰于飛，翽翽其羽，亦集爰止。藹藹王多吉士，惟君使，[00275]媚于天。」君曰：「夫使，非直敝車罷馬而已，亦將喻誠信，通氣志，明好惡，然後可使。」
賤治單父，其民附。孔曰：「告丘之所以治之者。」對曰：「不齊時發倉廪，振困窮，補不足。」孔曰：「是人附耳，未。」對曰：「賞有能，招賢才，退不肖。」孔曰：「是士附耳，未。」對曰：「所父者人，所兄者五人，所友者十有人，所師者一人。」孔曰：「所父者人，所兄者五人，足以教弟矣；所友者十有人，足以祛[00276]壅蔽矣；所師者一人，足以慮無失策，舉無敗功矣。惜乎不齊之功，乃與堯舜參矣。」詩曰：「愷悌君，民之父母。」賤其似之矣。
度地圖居以立國，崇恩博利以懷衆，明好惡以正法度，率民力稼、學校庠序以立教，老養孤以化民，升賢賞功以勸善，懲奸絀失以醜惡，講御習射以防患，禁奸止邪以除害，接賢連友以廣智，宗親族附以益強。詩曰：「愷悌君。」[00277]
齊景公使人於楚，楚王與之上九重之臺，顧使者曰：「齊有臺若此乎？」使者曰：「吾君有治位之坐，土階等，茅茨不翦，樸椽不斫者，猶以謂之者勞，居之者泰。吾君惡有臺若此者？」於是楚王蓋悒如。使者可謂不辱君命，其能專對矣。
傳曰：予使爾繼邵公之後。受命者必以其祖命之。孔魯司寇，命之曰：「宋公之弗甫有孫，魯孔丘，命爾司寇。」孔曰：「弗甫[00278]敦及厥辟，將不堪。」公曰：「不妄。」傳曰：諸侯之有德，天錫之。一錫車焉，再錫衣服，錫虎賁，四錫樂器，五錫納陛，六錫朱户，七錫弓矢，八錫鈇鉞，九錫秬鬯。詩曰：「釐爾圭瓚，秬鬯一卣。」
齊景公謂貢曰：「先生何師？」對曰：「魯仲尼。」曰：「仲尼賢乎？」曰：「聖人，豈直賢哉！」景公嘻然而笑曰：「其聖何如？」貢曰：「不知。」景公悖然作色曰：「始言聖人，今言不知，何？」貢曰：「臣終身戴天，不知天之高；終身踐地，不知地之[00279]厚。若臣之仲尼，譬猶渴操壺杓，就江海而飲之，腹滿而去，安知江海之深乎？」景公曰：「先生之譽，得無太甚乎？」貢曰：「臣賜何敢甚言，尚慮不及耳。臣譽仲尼，譬猶兩手捧土而附泰山，其無益亦明矣；使臣不譽仲尼，譬猶兩手杷泰山，無損亦明矣。」景公曰：「善！豈其然？善！豈其然？」詩曰：「綿綿翼翼，不測不克。」
一穀不升謂之䭑，穀不升謂之飢，穀不升謂之饉，四穀不升謂之荒，五穀不升謂之[00280]侵。侵之禮，君食不兼味，臺榭不飾，道路不除，百官𥙷?而不制，鬼神禱而不祠。此侵之禮。詩曰：「我居御卒荒。」此之謂。
古者天諸侯受封，謂之采地。百里諸侯以十里，七十里諸侯以十里，五十里諸侯以十里。其後孫雖有罪而絀，使孫賢者守其地，世世以祠其始受封之君。此之謂興滅國，繼絶世。曰：「兹予享于先王，爾祖其從享之。」[00281]
梁山崩，𣈆?君召夫伯宗，道逢輦者，以其輦服其道。伯宗使其右下，欲鞭之。輦者曰：「君趨道豈不遠矣，不知而行，可乎？」伯宗喜，問其居，曰：「絳人。」伯宗曰：「亦有聞乎？」曰：「梁山崩，壅河，顧日不流，是以召。」伯宗曰：「如之何？」曰：「天有山，天崩之；天有河，天壅之。伯宗將如之何？」伯宗私問之，曰：「君其率群臣素服而哭之，旣而祠焉，河斯流矣。」伯宗問其姓名，弗告。伯宗到，君問伯宗，以其言對。於是君素服率[00282]群臣而哭之，旣而祠焉，河斯流矣。君問伯宗何以知之，伯宗不言受輦者，詐以自知。孔聞之，曰：「伯宗其無後，攘人之善。」詩曰：「天降喪亂，滅我立王。」曰：「畏天之威，于時保之。」
𣈆?平公使范昭觀齊國之政。景公錫之宴，晏在前。范昭趨曰：「願君之倅樽以壽。」景公顧左右曰：「酌寡人樽獻之客。」晏對曰：「徹去樽。」范昭不說，起舞，顧太師曰：「我奏成周之樂，願舞。」太師對曰：「肓臣不習。」范昭起，出門。[00283]景公謂晏曰：「夫𣈆?，天下國，使范昭來觀齊國之政。今怒國之使者，將奈何？」晏曰：「范昭之人，非陋而不知禮，是欲試吾君，嬰故不從。」於是景公召太師而問之曰：「范昭使奏成周之樂，何故不調？」對如晏。於是范昭報平公曰：「齊未可并。吾試其君，晏知之。吾犯其樂，太師知之。孔聞之，曰：「善乎晏！不出俎豆之間，折衝千里。」詩曰：「實右序有周，薄言震之，莫不震疊。」[00284]
公者何？曰司空，司馬、司徒。司馬主天，司空主土，司徒主人。故陰陽不和，四時不節，星辰失度，災變非常，則責之司馬。山陵崩竭，川谷不流，五穀不植，草木不茂，則責之司空。君臣不正，人道不和，國多盗賊，下怨其上，則責之司徒。故公典其職，憂其分，舉其辯，明其隱，此公之任。詩曰：「濟濟多士，文王以寧。」曰：「明照有周，式序在位。」言各稱職。
夫賢君之治，温良而和，寬容而愛，刑清而[00285]省，喜賞而惡罰，移風崇教，生而不殺，布惠施恩，仁不偏與，不奪民力，役不踰時，百姓得耕，家有收聚，民無凍餒，食無腐敗。士不造無用，雕文不粥于肆。斧斤以時入山林。國無佚士，皆用於世。黎庶歡樂衍盈，方外遠人義，重譯執贄，故得風雨不烈。雅曰：「有渰萋萋，興雲祈祈。」以是知太平無飄風暴雨明矣。
昨日何生？今日何成？必念厚，必念治生。日慎一日，完如金城。詩曰：「我日斯邁，而月斯征。[00286]夙興夜寐，無忝爾所生。」
官怠於有成，病加於愈，禍生於懈惰，孝衰於妻。察此四者，慎終如始。易曰：「狐汔濟，濡其尾。」詩曰：「靡不有初，鮮克有終。」
孔燕居，貢攝齊而前曰：「弟夫有年矣，才竭而智罷，振於學問，不能復進，請一休焉。」孔曰：「賜欲焉休乎？」曰：「賜欲休於君。」孔曰：「詩云：『夙夜匪懈，以一人。』之若此其不易，若之何其休？」曰：「賜休於父。」[00287]孔曰：「詩云：『孝不匱，永錫爾類。』之若此其不易，如之何其休？」曰：「賜欲休於兄弟。」孔曰：「詩云：『妻好合，如鼓瑟琴。兄弟旣翕，和樂且耽。』之若此其不易，如之何其休？」曰：「賜欲休於耕田。」孔曰：「詩云：『晝爾于茅，宵爾索綯。亟其乘屋，其始播百穀。』之若此其不易，若之何其休！」貢曰：「君亦有休乎？」孔曰：「闔棺兮乃止播耳，不知其時之易遷兮。此之謂君所休。故學而不已，[00288]闔棺乃止。」詩曰：「日就月將。」言學者。
魯哀公問冉有曰：「凡人之質而己，將必學而後君乎？」冉有對曰：「臣聞之，雖有良玉，不刻鏤則不成器；雖有美質，不學則不成君。」曰：「何以知其然？」夫路，卞之野人；貢，衛之賈人，皆學問於孔，遂天下顯士。諸侯聞之，莫不尊敬，卿夫聞之，莫不親愛，學之故。昔吳、楚、燕、代，謀一舉而欲伐秦。祧賈，監門之，秦徃使之，遂絶其謀，止[00289]其兵。及其反國，秦王悦，立上卿。夫百里奚，齊之乞者，逐於齊西，無以進，自賣五羊皮，一軛車，秦繆公，立相，遂霸西戎。太公望少人壻，老而去，屠牛朝歌，賃於𣗥?津，釣於磻溪，文王舉而用之，封於齊。管仲親射桓公，遂除報讎之心，立以相，存亡繼絶，九合諸侯，一匡天下。此四者，皆嘗卑賤窮辱矣，然其名聲馳於後世，豈非學問之所致乎？由此觀之，士必學問，然後成君。詩曰：「日[00290]就月將。」於是哀公嘻然而笑曰：「寡人雖不敏，請奉先生之教矣。」
曾有過，曾晰引杖擊之，仆地，有間乃蘇，起曰：「先生得無病乎？」魯人賢曾，以告夫。夫告門人：「參來！汝不聞昔者舜人乎？箠則待笞，杖則逃。索而使之，未嘗不在側；索而殺之，未嘗可得。今汝委身以待暴怒，拱立不去，非王者之民，其罪何如？」詩曰：「優哉柔哉，亦是戾矣。」曰：「載色載笑，匪怒伊教。」[00291]
齊景公使人弓，年乃成。景公得弓而射，不穿札。景公怒，將殺弓人。弓人之妻徃景公曰：「蔡人之，弓人之妻。此弓者，太山之南，烏號之柘，騂牛之角，荆麋之筋，河魚之膠。四物者，天下之練材，不宜穿札之少如此。且妾聞奚公之車，不能獨走；莫耶雖利，不能獨斷，必有以動之。夫射之道，在手若附枝，掌若握卵，四指如斷短杖，右手發之，左手不知，此蓋射之道。」景公以儀而射之，穿七[00292]札。蔡人之夫立出矣。詩曰：「好是正直。」
齊有得罪於景公者，景公怒，縳置之殿下，召左右肢解之，敢諫者誅。晏左手持頭，右手磨刀，仰而問曰：「古者明王聖主，其肢解人，不審從何肢解始？」景公離席曰：「縱之，罪在寡人。」詩曰：「好是正直。」
傳曰：居處齊則色姝，食飲齊則氣珍，言語齊則信聽，思齊則成，志齊則盈。五者齊，斯神居之。詩曰：「旣和且平，依我磬聲。」[00293]
魏文侯問狐卷曰：「父賢足恃乎？」對曰：「不足。」「賢足恃乎？」對曰：「不足。」「兄賢足恃乎？」曰：「不足。」「弟賢足恃乎？」對曰：「不足。」「臣賢足恃乎？」對曰：「不足。」文侯勃然作色而怒曰：「寡人問此五者於，一一以不足者，何？」對曰：「父賢不過堯，而丹朱放；賢不過舜，而瞽瞍頑；兄賢不過舜，而象傲；弟賢不過周公，而管叔誅；臣賢不過湯武，而桀、紂伐。望人者不至，恃人者不久。君欲治，從身始，人何可恃乎？」詩曰：「自求伊祜。」[00294]
湯作護。聞其宮聲，使人温良而寬；聞其商聲，使人方廉而好義；聞其角聲，使人惻隱而愛仁；聞其徴聲，使人樂養而好施；聞其羽聲，使人㳟敬而好禮。詩曰：「湯降不遲，聖敬日躋。」
孔曰：「易先同人，後有，承之以謙，不亦可乎？」故天道𧇊?盈而益謙，地道變盈而流謙，鬼神害盈而福謙，人道惡盈而好謙。謙者，抑而損者。持盈之道，抑而損之，此謙德之於行。順之者吉，逆之者凶。五帝旣没，王旣[00295]衰，能行謙德者，其惟周公乎？文王之，武王之弟，成王之叔父，假天之尊位七年，所執贄而師者十人，所還質而友者十人，窮巷白屋之士所先者四十九人，時進善者百人，宫朝者千人，諫臣五人，輔臣五人，拂臣六人，載干戈以至於封侯，而同姓之士百人。孔曰：「猶以周公天下賞，則以同族衆，而異族寡。」故德行寬容而守之以恭者榮，土地廣而守之以儉者安，位尊禄重[00296]而守之以卑者貴，人衆兵強而守之以畏者勝，聰明睿智而守之以愚者哲，博聞強記而守之以淺者不溢。此六者皆謙德。易曰：「謙，亨，君有終，吉。」能以此終吉者，君之道。貴天，富有四海，而德不謙，以亡其身者，桀、紂是，而况衆庶乎？夫易有一道焉，足以治天下，中足以安家國，近足以守其身者，其惟謙德乎。詩曰：「湯降不遲，聖敬日躋。」
昔者田方出，老馬於道，喟然有志焉，以[00297]問於御者曰：「此何馬？」曰：「故公家畜。罷而不用，故出放。」田方曰：「少盡其力，而老去其身，仁者不。」束帛而贖之。窮士聞之，知所心矣。詩曰：「湯降不遲，聖敬日躋。」
齊莊公出獵，有螳蜋舉足將摶其輪。問其御曰：「此何蟲？」御曰：「此是螳蜋。其蟲，知進而不知退，不量力而輕就敵。」莊公曰：「以人，必天下勇士矣。」於是迴車避之，而勇士之。詩曰：「湯降不遲。」[00298]
魏文侯問李克曰：「人有惡乎？」李克曰：「有。夫貴者則賤者惡之，富者則貧者惡之，智者則愚者惡之。」文侯曰：「善。行此者，使人勿惡，亦可乎？」李克曰：「可。臣聞貴而下賤，則衆弗惡；富能分貧，則窮士弗惡；智而教愚，則童蒙者弗惡。」文侯曰：「善哉言乎！堯舜其猶病諸！寡人雖不敏，請守斯語矣。」詩曰：「不遑啓處。」
有鳥於此，架巢於葭葦之顛，天喟然而風，則葭折而巢壞，何？其所托者弱。稷蜂不攻，而[00299]社鼠不薰，非以稷蜂、社鼠之神，其所托者善。故聖人求賢者以輔。夫吞舟之魚矣，蕩而失水，則螻蟻所制，失其輔。故曰：「不明爾德，時無背無側。爾德不明，以無陪無卿。」
詩外傳卷第八終[00300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