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太宗文皇帝御撰
苻堅上
苻堅，字永固，一名文玉，雄之。祖洪，從石季龍徙鄴，家於永貴里。其母苟氏嘗游漳水，祈於西門豹祠，其夜夢與神交，因而有孕，十月而生堅焉。有神光自天燭其庭。背有赤文，隱起成字，曰「草付臣土王咸陽。」臂垂過膝，目有紫光。洪奇而愛之，名曰堅頭。年七歲，聰敏好施，舉止不逾規矩。每侍洪側，輒量洪舉措，取與不失機候。洪每曰：「此兒姿貌瓌偉，質性過人，非常相。」高平徐統有知人之鑒，遇堅於路，異之，執其手曰：「苻郎，此官之禦街，兒敢戲於此，不畏司隸縛邪？」堅曰：「司隸縛罪人，不縛兒戲。」統謂左右曰：「此兒有霸王之相。」左右怪之，統曰：「非爾所及。」後遇之，統下車屏人，密謂之曰：「苻郎骨相不恆，後當貴，但僕不，如何！」堅曰：「誠如公言，不敢忘德。」八歲，請師就家學。洪曰：「汝戎狄異類，世知飲酒，今乃求學邪！」欣而許之。健之入關，夢天神遣使者朱衣赤冠，[03058]命拜堅龍驤將軍，健翌日壇於曲沃以授之。健泣謂堅曰：「汝祖昔受此號，今汝復神明所命，可不勉之！」堅揮劍捶馬，志氣感厲，士卒莫不憚服焉。性至孝，博學多才藝，有經濟志，要結英豪，以圖緯世之宜。王猛、呂婆樓、強汪、梁平老等並有王佐之才，其羽翼。太原薛贊、畧陽權翼而驚曰：「非常人！」及苻生嗣僞位，讃、翼說堅曰：「今主上昏虐，天下離心。有德者昌，無德受殃，天之道。神器業重，不可令他人取之，願君王行湯、武之，以順天人之心。」堅深然之，納謀主。生旣殘虐無度，梁平老等亟以言，堅遂弑生，以僞位讓其兄法。法自以庶孽，不敢當。堅及母苟氏並慮衆心未服，難居位，羣僚固請，乃從之。以升平元年僭稱秦天王，誅生幸臣董龍、趙韶等十餘人，赦其境內，改元曰永興。追諡父雄文桓皇帝，尊母苟氏皇太后，妻苟氏皇后，宏皇太。兄法使持節、侍中、都督中外諸軍、丞相、尚，從祖侯太尉，從兄柳車騎將軍、尚令，封弟融陽平公，雙[03059]河南公，丕長樂公，暉平原公，熙廣平公，叡鉅鹿公。李威衛將軍、尚左僕射；梁平老右僕射；強汪領軍將軍；仇騰尚，領選；席寶丞相長史、行太詹；呂婆樓司隸校尉；王猛、薛讃中侍郎；權翼給黃門侍郎，與猛、贊並掌機密。追復魚遵、雷弱兒、毛貴、王墮、梁楞、梁安、段純、辛牢等本官，以禮改葬之，其孫皆隨才擢授。初，堅母以法長而賢，得衆心，懼終變，至此，遣殺之。堅性仁友，與法決于東堂，慟哭嘔血，贈以本官，諡曰哀，封其陽東海公，敷清河公。於是修廢職，繼絕世，禮神祗，課農桑，立學校，鰥寡孤獨高年不自存者，賜穀帛有差，其殊才異行、孝友忠義、德業可稱者，令在所以聞。其將張平以并州叛，堅率衆討之，以其建節將軍鄧羌前鋒，率騎五千據汾上。堅至銅壁，平盡衆拒戰，羌所敗，獲其養蚝，送之，平懼，乃降于堅。堅赦其罪，署右將軍，蚝武賁中郎將，加廣武將軍，徙其所部千餘戶于長安。堅自臨晉登龍門，顧謂其羣臣曰：「美載山河之固！婁敬有言，『關[03060]中四塞之國』，真不虛。」權翼、薛讃對曰：「臣聞夏、殷之都非不險，周、秦之衆非不多，終於身竄南巢，首懸白旗，軀殘於犬戎，國分于項籍昔何？德之不修故耳。吳起有言：『在德不在險。』深願陛下追蹤唐、虞，懷遠以德，山河之固不足恃。」堅悅，乃還長安。賜父後者爵一級，鰥寡高年穀帛有差，丐所過田租之半。是秋，旱，堅減膳撤懸，金玉綺繡皆散之戎士，後宮悉去羅紈，衣不曳地。開山澤之利，公私共之，偃甲息兵，與境內休息。王猛親寵愈密，朝政莫不由之。特進樊世，氐豪，有勳於苻氏，負氣倨傲，衆辱猛曰：「吾輩與先帝共興業，而不預時權；君無汗馬之勞，何敢專管任？是我耕稼而君食之乎！」猛曰：「方當使君宰夫，安直耕稼而已。」世怒曰：「要當懸汝頭于長安城門，不爾者，終不處於世。」猛言之於堅，堅怒曰：「必須殺此老氐，然後百僚可整。」俄而世入言，堅謂猛曰：「吾欲以楊璧尚主，璧何如人？」世勃然曰：「楊璧，臣之壻，婚已久定，陛下安得令之尚主乎！」猛讓世曰：「陛下帝有海內，而[03061]君敢競婚，是天，安有上下！」世怒起，將擊猛，左右止之。世遂醜言罵，堅由此發怒，命斬之于西廄。諸氐紛紜，競陳猛短，堅恚甚，慢罵，或有鞭撻於殿庭者。權翼進曰：「陛下宏達度，善馭英豪，神武卓犖，功舍過，有祖之風。然慢易之言，所宜除之。」堅笑曰：「朕之過。」自是公卿以下無不憚猛焉。堅起明堂，繕南北郊，郊祀其祖洪以配天，宗祀其伯健于明堂以配上帝。親耕藉田，其妻苟氏親蠶於近郊。堅南遊霸陵，顧謂羣臣曰：「祖起自布衣，廓平四海，佐命功臣孰首乎？」權翼進曰：「以蕭、曹功臣之冠。」堅曰：「祖與項羽爭天下，困於京索之間，身被七十餘創，通中六七，父母妻楚所囚。平城之下，七日不火食，賴陳平之謀，太上、妻克全，免匈奴之禍。相何得獨高！雖有人狗之喻，豈黃中之言乎！」於是酣飲極歡，命羣臣賦詩。赦，復改元曰甘露。以王猛侍中、中令、京兆尹。其特進強德，健妻之弟，昏酒豪橫，百姓之患。猛捕而殺之，陳屍於市。其中丞鄧羌，性鯁直不撓，與猛協[03062]規齊志，數旬之間，貴戚強豪誅死者十有餘人。於是百僚震肅，豪右屏氣，路不拾遺，風化行。堅歎曰：「吾今始知天下之有法，天之尊！」於是遣使巡察四方及戎夷種落，州郡有高年孤寡，不能自存，長史刑罰失中、百姓所苦，清修疾惡、勸課農桑、有便於俗，篤學至孝、義烈力田者，皆令具條以聞。時匈奴左賢王衛辰遣使降于堅，遂請田內地，堅許之。雲中護軍賈雍遣其司馬徐斌率騎襲之，因縱兵掠奪。堅怒曰：「朕方修魏絳和戎之術，不可以利忘信。昔荊吳之戰，興蠶婦；澆瓜之惠，梁、宋息兵。夫怨不在，不在，擾邊動衆，非國之利。所獲資產，其悉以之。」免雍官，以白衣領護軍，遣使修和，示之信義。辰於是入居塞內，貢獻相尋。烏丸獨孤、鮮卑沒奕于率衆數萬降於堅。堅初欲處之塞內，苻融以「匈奴患，其興自古。比虜馬不敢南首者，畏威故。今處之於內地，其弱矣，方當窺兵郡縣，北邊之害。不如徙之塞外，以存荒服之義。」堅從之。堅僭位五年，鳳皇集于東闕，赦其[03063]境內，百僚進位一級。初，堅之將赦，與王猛、苻融密議於露堂，吳仕鑑晉書斠注：太平御覽卷九四四引前秦書、太平廣記卷四七三引廣古今五行記「露」上有「甘」字。悉屏左右。堅親赦文，猛、融供進紙墨。有一蒼蠅入自牖間，鳴聲甚，集於筆端，驅而復來。俄而長安街巷市里人相告曰：「官今赦。」有司以聞。堅驚謂融、猛曰：「禁中無耳屬之理，吳仕鑑晉書斠注：太平御覽卷九四四引前秦書作「禁中無屬耳之垣」。載記「之理」當作「之垣」。何從泄？」於是敕外窮推之，咸言有一人衣黑衣，呼於市曰：「官今赦。」須臾不。堅歎曰：「其向蒼蠅乎？聲狀非常，吾固惡之。諺曰：『欲人勿知，莫若勿。』聲無細而弗聞，未形而必彰者，其此之謂。」堅廣修學官，召郡國學生通一經以上充之，公卿已下孫並遣受業。其有學通儒、才堪幹、清修廉直、孝悌力田者，皆旌表之。於是人思勸勵，號稱多士，盜賊止息，請托路絕，田疇修辟，帑藏充盈，典章法物靡不悉。堅親臨太學，考學生經義優劣，品而第之。問難五經，博士多不能對。堅謂博士王實曰：「朕一月臨太學，黜陟幽明，躬親獎勵，罔敢倦違，庶幾周、孔微言不由朕而墜，之武其可追乎！」實對曰：「自劉石擾覆華畿，都鞠茂草，儒生罕有或[03064]存，墳籍滅而莫紀，經淪學廢，奄若秦皇。陛下神武撥亂，道隆虞、夏，開庠序之美，弘儒教之風，化盛隆周，垂馨千祀，之武焉足論哉！」堅自是每月一臨太學，諸生競勸焉。屠各張罔聚衆數千，自稱單于，寇掠郡縣。堅以其尚鄧羌建節將軍，率衆七千討平之。時商人趙掇、丁妃、鄒瓫等皆家累千金，車服之盛，擬則王侯，堅之諸公競引之國卿。黃門侍郎程憲言於堅曰：「趙掇等皆商販醜豎，市郭人，車馬衣服僭同王者，官齊君，籓國列卿，風敗俗，有塵聖化，宜肅明典法，使清濁顯分。」堅於是推檢引掇等國卿者，降其爵。乃下制：「非命士已上，不得乘車馬於都城百里之內。金銀錦繡，工商、皁隸、婦女不得服之，犯者棄市。」興寧年，堅改元建元。慕容暐遣其太宰慕容恪攻拔洛陽，畧地至於崤、澠。堅懼其入關，親屯陝城以之。匈奴右賢王曹轂、左賢王衛辰舉兵叛，率衆萬攻其杏城已南郡縣，屯於馬蘭山。索虜烏延等亦叛堅而通于辰、轂。堅率中外精銳以討之，以其前將軍楊安、[03065]鎮軍毛盛等前鋒都督。轂遣弟活距戰于同官川，安敗之，斬活并四千餘級，轂懼而降。堅徙其酋豪六千餘戶於長安。進擊烏延，斬之。鄧羌討衛辰，擒之於木根山。堅自驄馬城如朔方，巡撫夷狄，以衛辰夏陽公以統其衆。轂尋死，分其部落，貳城已西萬餘落封其長璽駱川侯，貳城已東萬餘落封其寅力川侯，故號東、西曹。秦、雍州地震裂，水泉湧出，金象生毛，長安風震電，壞屋殺人，堅懼而愈修德政焉。使王猛、楊安等率衆萬寇荊州北鄙諸郡，掠陽萬餘戶而還。羌斂岐叛堅，自稱益州刺史，率部落四千餘家西依張天錫叛將李儼。堅遣王猛與隴西太守姜衡、南安太守邵羌討斂岐於畧陽。張天錫率步騎萬擊李儼，攻其夏、武始郡，克之。天錫將掌據敗儼諸軍於葵穀，儼懼，遣兄純謝罪於堅，仍請救。尋而猛攻破畧陽，斂岐奔白馬。堅遣楊安與建威王撫率衆會猛以救儼。猛遣邵羌追斂岐，使王撫守侯和，姜衡守白石。猛與楊安救枹罕，及天錫將楊遹戰于枹[03066]罕東，猛不利。張天錫傳謂「天錫敗績」，資治通鑑卷一〇一稱「猛大破之」。疑此誤。邵羌擒斂岐於白馬，送之長安。天錫遂引師而。儼猶憑城未出，猛乃服白乘輿，從數十人，請與相。儼開門延之，未及設，而將士續入，遂虜儼而還。堅以其將軍彭越平西將軍、涼州刺史，鎮枹罕。以儼光祿勳、安侯。是歲，苻雙據上邽、苻柳據蒲阪叛於堅，苻庾據陝城、慕容暐載記作「苻謏」。參卷一一一校記。苻武據安定並應之，將共伐長安。堅遣使諭之，各齧梨以信，皆不受堅命，阻兵自守。堅遣後禁將軍楊成世、左將軍毛嵩等討雙、武，王猛、鄧羌攻蒲阪，楊安、張蚝攻陝城。成世、毛嵩雙、武所敗，堅遣其武衛王鑒、寧朔呂光等率中外精銳以討之，左衛苻雅、左禁竇衝率羽林騎七千繼發。雙、武乘勝至於榆眉，鑒等擊敗之，斬獲萬五千人。武棄安定，隨雙奔上邽，鑒等攻之。苻柳出挑戰，猛閉壘不應。柳以猛憚己，留其世良守蒲阪，率衆萬，將攻長安。長安去蒲阪百餘里，長安去蒲阪不止百餘里，此當是苻柳自蒲阪行百餘里，「長安」二字涉上「將攻長安」語而衍，資治通鑑卷一〇一無此二字可證。鄧羌率勁騎七千夜襲敗之，柳引軍還，猛盡衆邀擊，悉俘其卒，柳與數百騎入於蒲阪。鑒等攻上邽，克之，斬雙、武。猛尋破蒲阪，斬[03067]柳及其妻，傳首長安。猛屯蒲阪，遣鄧羌與王鑒等攻陷陝城，克之，送庾於長安，殺之。太和四年，晉司馬桓溫伐慕容暐，次於枋頭。暐衆屢敗，遣使乞師於堅，請割武牢以西之地。堅亦欲與暐連橫，乃遣其將苟池等率步騎萬救暐。王師尋敗，引，池乃還。是時慕容垂避害奔於堅，王猛言於堅曰：「慕容垂，燕之戚屬，世雄東夏，寬仁惠下，恩結士庶，燕、趙之間咸有奉戴之意。觀其才畧，權智無方，兼其諸明毅有幹藝，人之傑。蛟龍猛獸，非可馴之物，不如除之。」堅曰：「吾方以義致英豪，建不世之功。且其初至，吾告之至誠，今而害之，人將謂我何！」王師旣旋，慕容暐悔割武牢之地，遣使謂堅曰：「頃者割地，行人失辭。有國有家，分災救患，理之常。」堅怒，遣王猛輿建威梁成、鄧羌率步騎萬，署慕容垂冠軍將軍，以鄉導，攻暐洛州刺史慕容築於洛陽。暐遣其將慕容臧率精卒十萬，將解築圍。猛使梁成等以精銳萬人卷甲赴之，破臧於滎陽。築懼而請降，猛陳師以受之，留鄧羌鎮金墉，猛振旅而。[03068]太和五年，遣猛率楊安、張蚝、鄧羌等十將率步騎六萬伐暐。堅親送猛於霸東，謂曰：「今授卿精兵，委以重任，便可從壺關、上黨出潞川，此捷濟之機，所謂捷雷不及掩耳。吾當躬自率衆以繼卿後，於鄴相。已敕運相繼，但憂賊，不煩後慮。」猛曰：「臣庸劣孤生，操無豪介，蒙陛下恩榮，內侍帷幄，出總戎旅，藉宗廟之靈，稟陛下神算，殘胡不足平。願不煩鑾軫，冒犯霜露。臣雖不武，望克不淹時。但願速敕有司，部置鮮卑之所。」堅悅。於是進師。楊安攻晉陽。猛攻壺關，執暐上黨太守慕容越，所經郡縣皆降於猛，猛留屯騎校尉苟萇戍壺關。會楊安攻晉陽，地道，遣張蚝率壯士數百人入其城中，呼斬關，猛、安遂入晉陽，執暐并州刺史慕容莊。暐遣其太傅慕容評率衆四十餘萬以救城，評憚猛不敢進，屯於潞川。猛留將軍毛當戍晉陽，進師與評相持。遣遊擊郭慶以銳卒五千，夜從間道出評營後，傍山起火，燒其輜重，火鄴中。暐懼，遣使讓評，催之速戰。猛知評賣水鬻薪，有可乘之會，評求戰，[03069]乃陣於渭原而誓衆曰：吳仕鑑晉書斠注：太平御覽卷三一二引十六國春秋「渭原」作「潞原」。按上文云「評不敢進，屯於潞川」，無西至渭原之理，當以作「潞原」爲是。今按：通典一五九亦作「潞原」。「潞原」當卽漳水經潞城處，與潞川非別地。「王景畧受國厚恩，任兼內外，今與諸君深入賊地，宜各勉進，不可退。願戮力行間，以報恩顧，受爵明君之朝，慶觴父母之室，不亦美乎！」衆皆勇奮，破釜棄糧，呼競進。猛望評師之衆，惡之，謂鄧羌曰：「今日之，非將軍莫可以捷。成敗之機，在斯一舉。將軍其勉之！」羌曰：「若以司隸與者，公無以憂。」猛曰：「此非吾之所及。必以安定太守、萬戶侯相處。」羌不悅而退。俄而兵交，猛召之，羌寢而弗應。猛馳就許之，羌於是飲帳中，與張蚝、徐成等跨馬運矛，馳入評軍，出入數四，旁若無人，搴旗斬將，殺甚衆。及日中，評衆敗，俘斬五萬有餘，乘勝追擊，降斬十萬，於是進師圍鄴。堅聞之，留李威輔其太宏守長安，以苻融鎮洛陽，躬率精銳十萬向鄴。七日而至於安陽，過舊閭，引諸耆老語及祖父之，泫然流涕，乃停信宿。猛潛至安陽迎堅，堅謂之曰：「昔亞夫不出軍迎文，將軍何以臨敵而棄衆？」猛曰：「臣每覽亞夫之，嘗謂前却人主，以此而名將，竊未多之。臣奉陛下[03070]神算，擊垂亡之虜，若摧枯拉朽，何足慮！監國沖幼，鑾駕遠臨，脫有不虞，其如宗廟何！」堅遂攻鄴，陷之。慕容暐出奔高陽，堅將郭慶執而送之。堅入鄴宮，閱其名籍，幾郡百五十七，縣一千五百七十九，戶百四十五萬八千九百六十九，口九百九十八萬七千九百十五。諸州郡牧守及六夷渠帥盡降於堅。郭慶窮追餘燼，慕容評奔於高句麗，慶追至遼海，句麗縛評送之。堅散暐宮人珍寶以賜將士，論功封賞各有差。以王猛使持節、都督關東六州諸軍、車騎將軍、開府儀同司、冀州牧、鎮鄴；以郭慶持節、都督幽州諸軍、揚武將軍、幽州刺史，鎮薊。堅自鄴如枋頭，宴諸父老，改枋頭永昌縣，復之終世。堅至自永昌，行飲至之禮，歌勞止之詩，以饗其羣臣。赦慕容暐及其王公已下，皆徙於長安，封授有差。堅於是行禮於辟雍，祀先師孔，其太及公侯卿夫士之元，皆束修釋奠焉。徙關東豪傑及諸雜夷十萬戶於關中，處烏丸雜類于馮翊、北地，丁零翟斌于新安，徙陳[03071]留、東阿萬戶以實青州。諸因亂流移，避仇遠徙，欲還舊業者，悉聽之。晉叛臣袁瑾固守壽春，司馬桓溫所圍，遣使請救於堅。堅遣王鑒、張蚝率步騎萬救之，鑒據洛澗，蚝屯八公山。桓溫遣諸將夜襲鑒、蚝，敗之，鑒、蚝屯慎城。初，仇池氐楊世以地降於堅，堅署平南將軍、秦州刺史、仇池公。旣而順於晉。世死，纂代立，遂受天爵命而絕於堅。世弟統驍武得衆，起兵武都，與纂分爭。堅遣其將苻雅、楊安與益州刺史王統率步騎七萬，先取仇池，進圍寧、益。「圍」冊府元龜卷二三一、通志一八八並作「圖」。冊府元龜、通志並出載記，於文義亦作「圖」是。雅等次于鷲陝，纂率衆五萬距雅。晉梁州刺史楊亮遣督護郭寶率騎千餘救之，戰於陝中，雅等所敗，纂收衆奔還。雅進攻仇池，楊統帥武都之衆降於雅。纂將楊他遣碩密降於雅，請內應。纂懼，面縛出降。雅釋其縛，送之長安。以楊統平遠將軍、南秦州刺史，加楊安都督，鎮仇池。先是，王猛獲張天錫將敦煌隂據及甲士五千，堅旣東平六州，西擒楊纂，欲以德懷遠，且跨威河右，至是悉送所獲還涼州。天錫懼而遣使謝罪稱籓，堅悅，卽署天[03072]錫使持節、散騎常侍、都督河右諸軍、驃騎將軍、開府儀同司、涼州刺史、西域都護、西平公。吐谷渾碎奚以楊纂旣降，懼而遣使送馬五千匹、金銀五百斤。堅拜纂安遠將軍、漒川侯。張森楷云：漒川地在吐谷渾，楊纂爲武都氐族首領，不應以漒川地授之。且上文方敘吐谷渾，此處插入楊纂官爵，文理亦覺不倫。吐谷渾傳謂苻堅拜辟奚爲安遠將軍，與此相合，「纂」當爲「奚」之訛。按：資治通鑑卷一〇三作「辟奚」，據宋書、魏書吐谷渾傳「碎」作「辟」，作「碎」誤，但此處自當作「奚」。堅嘗如鄴，狩于西山，旬餘，樂而忘返。伶人王洛叩馬諫曰：「臣聞千金之坐不垂堂，萬乘之主行不履危。故文帝馳車，袁公止轡；孝武好田，相如獻規。陛下百姓父母，蒼生所系，何可盤于游田，以玷聖德。若禍起須臾，變在不測者，其如宗廟何！其如太后何！」堅曰：「善。昔文公悟愆于虞人，朕聞罪於王洛，吾過。」自是遂不復獵。堅聞桓溫廢海西公，謂羣臣曰：「溫前敗灞上，後敗枋頭，十五年間，再傾國師。六十歲公舉動如此，不能思愆免退，以謝百姓，方廢君以自悅，將如四海何！諺云『怒其室而作色于父』者，其桓溫之謂乎！」堅以境內旱，課百姓區種。懼歲不登，省節谷帛之費，太官、後官減常度等，百僚之秩以次降之。復魏、晉士籍，使役有常，聞諸非正道，典學一皆禁之。聞」字屬上、屬下皆贅，疑是衍文或字訛。堅臨太學，考學生經義，上第擢敘者八十人。自永[03073]嘉之亂，庠序無聞，及堅之僭，頗留心儒學，王猛整齊風俗，政理稱舉，學校漸興。關、隴清晏，百姓豐樂，自長安至于諸州，皆夾路樹槐柳，十里一亭，四十里一驛，旅行者取給於途，工商貿販於道。百姓歌之曰：「長安街，夾樹楊槐。下走朱輪，上有鸞棲。英彥雲集，誨我萌黎。」是歲，有風從西南來，俄而晦冥，恆星皆，有赤星於西南。太史令魏延言於堅曰：「于占西南國亡，明年必當平蜀。」堅悅，命秦梁密嚴戎。乃以王猛丞相，以苻融鎮東將軍。代猛冀州牧。融將發，堅祖於霸東，奏樂賦詩。堅母苟氏以融少，甚愛之，比發，至灞上，其夕竊如融所，內外莫知。是夜，堅寢於前殿，魏延上言：「天市南門屏內后妃星失明，左右閽寺不，后妃移動之象。」堅推問知之，驚曰：「天道與人何其不遠！」遂重星官。王猛至長安，加都督中外諸軍，猛辭讓再，堅不許。其後天鼓鳴，有彗星出於尾箕，長十餘丈，名蚩尤旗，經太微，掃東井，自夏及秋冬不滅。太史令張孟言於堅曰：「彗起尾箕，而掃東井，此燕滅秦[03074]之象。」因勸堅誅慕容暐及其弟。堅不納，更以暐尚，垂京兆尹，沖平陽太守。苻融聞之，上疏於堅曰：「臣聞東胡在燕，歷數彌久，逮于石亂，遂據華夏，跨有六州，南面稱帝。陛下爰命六師，舉征討，勞卒頻年，勤而後獲，非慕義懷德化。而今父兄弟列官滿朝，執權履職，勢傾勞舊，陛下親而幸之。臣愚以猛獸不可養，狼野心。往年星異，災起於燕，願少留意，以思天戒。臣據可言之地，不容默已。詩曰：『兄弟急難』，『朋友好合』。昔劉向以肺腑之親，尚能極言，況於臣乎！」堅報之曰：「汝德未充而懷是非，立善未稱而名過其實。詩云：『德輶如毛，人鮮克舉。』君處高，戒懼傾敗，可不務乎！今四海曠，兆庶未寧，黎元應撫，夷狄應和，方將混六合以一家，同有形於赤，汝其息之，勿懷耿介。夫天道助順，修德則禳災。苟求諸己，何懼外患焉。」晉梁州刺史楊亮遣廣襲仇池，與堅將楊安戰，廣敗績，晉沮水諸戍皆委城奔潰，亮懼而退守磬險，安遂進寇川。堅遣王統、朱彤率卒萬前鋒寇蜀，前禁將軍[03075]毛當、鷹揚將軍徐成率步騎萬入自劍閣。楊亮率巴獠萬餘拒之，戰于青谷，王師不利，亮奔固西城。彤乘勝陷中，徐成攻劍，克之，楊安進據梓潼。晉奮威將軍、西蠻校尉周虓降于彤。揚武將軍、益州刺史周仲孫勒兵距彤等于綿竹，聞堅將毛當將至成都，仲孫率騎五千奔於南中。安、當進兵，遂陷益州。於是西南夷邛、莋、夜郎等皆之。堅以安右將軍、益州牧，鎮成都；毛當鎮西將軍、梁州刺史，鎮中；姚萇寧州刺史、領西蠻校尉；資治通鑑卷一〇三下有「鎮墊江」句。按：上下文記以某人爲某州刺史，並有鎮某地一語，疑此脫去。王統南秦州刺史，鎮仇池。蜀人張育、楊光等起兵，與巴獠相應，以叛於堅。晉益州刺史竺瑤、威遠將軍桓石虔率衆萬據墊江。育乃自號蜀王，遣使順，與巴獠酋帥張重、尹萬等五萬餘人進圍成都。尋而育與萬爭權，舉兵相持，堅遣鄧羌與楊安等擊敗之，育、光退屯綿竹。安敗張重、尹萬于成都南，重死之，及首級萬千。資治通鑑卷一〇三「及」作「斬」，疑是。鄧羌復擊張育、楊光于綿竹，皆害之。桓石虔敗姚萇於墊江，萇退據五城，石虔與竺瑤移屯巴東。時有人於堅明光殿呼謂堅曰：「甲[03076]申乙酉，魚羊食人，悲哉無復遺。」堅命執之，俄而不。秘監朱彤等因請誅鮮卑，堅不從。遣使巡行四方，觀風俗，問政道，明黜陟，恤孤獨不能自存者。以安車蒲輪征隱士樂陵王勸國祭酒。「勸」當作「歡」。按：事見儒林王歡傳。及王猛卒，堅置聽訟觀於未央之南。禁老、莊、圖讖之學。中外四禁、衛、四軍長上將士，皆令修學。課後宮，置典學，立內司，以授于掖庭，選閹人及女隸有聰識者署博士以授經。遣其武衛苟萇、左將軍毛盛、張天錫傳「毛盛」作「毛當」，下文見「右將軍毛當、後禁毛盛」，疑作「毛當」是，但「左」「右」微異。中令梁熙、步兵校尉姚萇等率騎十萬伐張天賜於姑臧。遣尚朗閻負、梁殊銜命軍前，下征天錫。堅嚴飾鹵簿，親餞萇等於城西，賞行將各有差。遣其秦州刺史苟池、河州刺史李辯、涼州刺史王統，率州之衆以繼之。閻負等到涼州，天錫自以晉之列籓，志在保境，命斬之，遣將軍馬建出距萇等。俄而梁熙、王統等自清石津攻其將梁粲於河會城，資治通鑑卷一〇四作「梁濟」。陷之。苟萇濟自石城津，與梁熙等會攻纏縮城，陷之。馬建懼，自楊非退還清塞。天錫遣將軍掌據率衆萬，與馬建陣於洪池。苟萇遣姚萇以甲卒千[03077]挑戰，諸將勸據擊之，以挫其鋒，據不從。天錫乃率中軍萬次金昌。萇、熙聞天錫來逼，急攻據、建，建降於萇，遂攻據，害之，及其軍司席仂。萇進軍入清塞，乘高列陣。天錫遣司兵趙充哲前鋒，率勁勇五萬，與萇等戰於赤岸，哲敗。天錫懼而奔還，至箋請降。萇至姑臧，天錫乘素車白馬，面縛輿櫬，降於軍門。萇釋縛焚櫬，送之於長安，諸郡縣悉降。堅以梁熙持節、西中郎將、涼州刺史，領護西羌校尉，鎮姑臧。徙豪右七千餘戶於關中，五品稅百姓金銀一萬千斤以賞軍士，餘皆安堵如故。堅封天錫重光縣之東寧鄉百戶，號義侯。初，萇等將征天錫，堅其立第於長安，至是而居之。堅旣平涼州，遣其安北將軍、幽州刺史苻洛北討都督，率幽州兵十萬討代王涉翼犍。遣後將軍俱難與鄧羌等率步騎十萬東出和龍，西出上郡，與洛會於涉翼犍庭。翼犍戰敗，遁於弱水。苻洛逐之，勢窘迫，退還隂山。其翼圭縛父請降，洛等振旅而還，封賞有差。堅以翼犍荒俗，未參仁義，令入太學習禮。以[03078]翼圭執父不孝，遷之於蜀。散其部落於鄣邊故地，立尉、監行，官僚領押，課之治業營生，五取丁，優復年無稅租。其渠帥歲終令朝獻，出入行來之制限。堅嘗之太學，召涉翼犍問曰：「中國以學養性，而人壽考，漠北啖牛羊而人不壽，何？」翼犍不能答。問：「卿種人有堪將者，可召國家用。」對曰：「漠北人能捕六畜，善馳走，逐水草而已，何堪將！」問：「好學否？」對曰：「若不好學，陛下用教臣何？」堅善其答。堅以關中水旱不時，議依鄭白故，發其王侯已下及豪望富室僮隸萬人，開涇水上源，鑿山起堤，通渠引瀆，以溉岡鹵之田。及春而成，百姓賴其利。以涼州新附，復租賦一年。父後者賜爵一級，孝悌力田爵級，孤寡高年穀帛有差，女百戶牛酒，酺日。遣其尚令苻丕率司馬慕容暐、苟萇等步騎七萬寇襄陽。使楊安將樊鄧之衆前鋒，屯騎校尉石越率精騎一萬出魯陽關，募容垂與姚萇出自南鄉，苟池等與強駑王顯將勁卒四萬從武當繼進，會陽。師次沔北，晉南中郎將朱序[03079]以丕軍無舟楫，不以虞，石越遂游馬以渡。序懼，固守中城。越攻陷外郛，獲船百餘艘以濟軍。丕率諸將進攻中城，遣苟池、石越、毛當以衆五萬屯於江陵。晉車騎將軍桓沖擁衆七萬序聲援，憚池等不進，保據上明。兗州刺史彭超遣使上言於堅曰：「晉沛郡太守戴逯以卒數千戍彭城，臣請率精銳五萬攻之，願更遣重將討淮南諸城。」堅於是遣其後將軍俱難率右將軍毛當、後禁毛盛、陵江邵保等步騎七萬寇淮隂、盱眙。揚武彭超寇鼓城。梁州刺史韋鐘寇魏興，攻太守吉挹於西城。晉將軍毛武生率衆五萬距之，與俱難等相持於淮南。毛穆之卽武生。傳云：「苻堅別將寇彭城，復以將軍假節監江北軍事，鎮廣陵。」此處上文方稱「彭超寇彭城」，卽應逕接「晉將軍毛武生率衆五萬拒之」，情事始明。而中間忽插入韋鍾攻魏興事，遂似武生拒韋鍾軍於魏興。疑「韋鍾寇魏興」云云本在「相持於淮南」句下，錯簡在上，資治通鑑卷一〇四敘次正如此，可證。又「武生」，資治通鑑作「虎生」，當是晉書避唐諱改「武」。先是，梁熙遣使西域，稱揚堅之威德，並以繒彩賜諸國王，於是朝獻者十有餘國。宛獻天馬千里駒，皆汗血、朱鬣、五色、鳳膺、麟身，及諸珍異五百餘種。堅曰：「吾思文之返千里馬，咨嗟美詠。今所獻馬，其悉反之，庶克念前王，仿佛古人矣。」乃命羣臣作止馬詩而遣之，示無欲。其下以盛德之，遠同文，於是獻詩者四百餘人。是時苻丕久圍襄陽，御史中丞李[03080]柔劾丕以師老無功，請征下廷尉。堅曰：「丕等費廣無成，實宜貶戮。但師已淹時，不可虛然中返，其特原之，令以功成贖罪。」因遣其黃門郎韋華持節切讓丕等，仍賜以劍，曰：「來春不捷者，汝可自裁，不足復持面吾。」初，丕之寇襄陽，將急攻之，苟萇諫曰：「今以十倍之衆，積粟如山，但掠徙荊、楚之人內於許、洛，絕其糧運，使外援不接，糧盡無人，不攻自潰，何促攻以將士之命？」丕從之。及堅讓至，衆咸疑懼，莫知所。征南主簿河東王施進曰：「以將軍英秀，諸將勇銳，以攻城，何異洪爐燎羽毛。所以緩攻，欲以計制之。若決一旦之機，可指日而定。今破襄陽，上明自遁，復何所疑！願請一旬之期，以展軍之勢。如其不捷，施請戮首。」丕於是促圍攻之。堅將親率衆助丕等，使苻融將關東甲卒會于壽春，梁熙統河西之衆以繼中軍。融、熙並上言，以未可興師，乃止。太元四年，晉兗州刺史謝玄率衆數萬次于泗汭，將救彭城。苻丕陷襄陽，執南中郎將朱序，送于長安，堅署度支尚。以其中壘梁成南[03081]中郎將、都督荊、揚州諸軍、荊州刺史，領護南蠻校尉，配兵一萬鎮襄陽，以征南府器杖給之。彭超圍彭城，置輜重於留城。至是，晉將謝玄遣將軍何謙之、高衡率衆萬餘，聲趣留城，超引軍赴之。戴逯率彭城之衆奔於謝玄，超留其治中徐褒守彭城而復寇盱眙。俱難旣陷淮隂，留邵保戍之，與超會師而南。晉將毛武生救魏興，遣前鋒督護趙福、將軍袁虞等將水軍一萬，溯江而上。堅南巴校尉姜宇遣將張紹、仇生等水陸五千距之，戰於南縣，王師敗績。尋而韋鐘攻陷魏興，執太守吉挹。毛當與王顯自襄陽而東，會攻淮南。彭超陷盱眙，獲晉建威將軍、高密內史毛璪之，遂攻晉幽州刺史田洛於阿，去廣陵百里，京都震，臨江列戍。孝武帝遣征虜將軍謝石率水軍次于塗中，右衛將軍毛安之、游擊將軍河間王曇之次于堂邑，謝玄自廣陵救阿。毛當、毛盛馳襲安之，王師敗績。玄率衆萬次於白馬塘，俱難遣其將都顏率騎逆玄，戰於塘西，玄敗之，斬顏。玄進兵至阿，與難、超戰，超等敗，退保盱[03082]眙。玄進次石梁，與田洛攻盱眙，難、超出戰，復敗，退屯淮隂。玄遣將軍何謙之、督護諸葛侃率舟師乘潮而上，焚淮橋，與難等合戰，謙之斬其將邵保，難、超退師淮北。難罪彭超，斬其司馬柳渾。堅聞之，怒，檻車征超下獄，超自殺，難免庶人。堅以毛當平南將軍、徐州刺史，鎮彭城；毛盛平東將軍、兗州刺史，鎮胡陸；王顯平吳校尉、揚州刺史，戍下邳：賞堂邑之功。以苻洛散騎常侍、持節、都督益、寧、西南夷諸軍、征南將軍、益州牧，領護西夷校尉，鎮成都，命從伊闕自襄陽溯而上。洛，健之兄。雄勇多力，而猛氣絕人、堅深忌之，故常邊牧。洛有征伐之功而未賞，及是遷，恚怒，謀於衆曰：「孤於帝室，至親，主上不能以將相任孤，常擯孤於外，旣投之西裔，復不聽過京師，此必有伏計，令梁成沈孤於水矣。宜束手就命，追晉陽之以匡社稷邪？諸君意如何？」其治中平顏妄陳祥瑞，資治通鑑卷一〇四「顏」作「規」。下同。勸洛舉兵。洛因攘袂言曰：「孤計決矣，沮謀者斬！」於是自稱將軍、都督、秦王，署置官司，以平顏[03083]輔國將軍、幽州刺史，其謀主。分遣使者徵兵于鮮卑、烏丸、高句麗、百濟及薛羅、休忍等諸國，並不從。洛懼而欲止，平顏曰：「且宜聲言受詔，盡幽、并之兵出自中山、常山，陽平公必郊迎於路，因而執之，進據冀州，總關東之衆以圖秦、雍，可使百姓不覺易主而業定矣。」洛從之，乃率衆七萬發和龍，將圖長安。於是關中騷動，盜賊並起。堅遣使數之曰：「天下未一家，兄弟匪他，何而反？可還和龍，當以幽州永世封。」洛謂使者曰：「汝還白東海王，幽州褊厄，不足容萬乘，須還王咸陽，以承高祖之業。若能候駕潼關者，位上公，爵本國。」堅怒，遣其左將軍竇衝及呂光率步騎四萬討之，右將軍都貴馳傳詣鄴，率冀州兵萬前鋒，以苻融都督，授之節度。使石越率騎一萬，自東萊出石徑，襲和龍，海行四百餘里。苻重亦盡薊城之衆會洛，次於中山，有衆十萬。衝等與洛戰於中山，敗之，執洛及其將蘭殊，送於長安。呂光追斬苻重於幽州，石越克和龍，斬平顏及其党與百餘人。堅赦蘭殊，署將軍，[03084]徙洛于涼州，征苻融車騎將軍、領宗正、尚。洛旣平，堅以關東地廣人殷，思所以鎮靜之，引其羣臣於東堂議曰：「凡我族類，支胤彌繁，今欲分原、九嵕、武都、汧、雍十五萬戶于諸方要鎮，不忘舊德，磐石之宗，于諸君之意如何？」皆曰：「此有周所以祚隆八百，社稷之利。」於是分四帥弟千戶，以配苻丕鎮鄴，如世封諸侯，新券主。堅送丕於灞上，流涕而別。諸戎弟離其父兄者，皆悲號哀慟，酸感行人，識者以喪亂流離之象。於是分幽州置平州，以石越平州刺史，領護鮮卑中郎將，鎮龍城；鴻臚韓胤領護赤沙中郎將，移烏丸府於代郡之平城；中令梁讜安遠將軍、幽州刺史，鎮薊城；毛興鎮西將軍、河州刺史，鎮枹罕；王騰鷹揚將軍、并州刺史，領護匈奴中郎將，鎮晉陽；州各配支戶千；資治通鑑卷一〇四「支」作「氐」，疑是。苻暉鎮東將軍、豫州牧，鎮洛陽；苻叡安東將軍、雍州刺史，鎮蒲阪。先是，高陸人穿井得龜，尺，背有八卦文，堅命太卜池養之，食以粟，及此而死，藏其骨於太廟。其夜廟丞高虜夢龜謂[03085]之曰：「我本出將江南，遭時不遇，隕命秦庭。」有人夢中謂虜曰：「龜千六百歲而終，終必妖興，亡國之征。」堅自平諸國之後，國內殷實，遂示人以侈，懸珠簾於正殿，以朝羣臣，宮宇車乘，器物服御，悉以珠璣、琅玕、奇寶、珍怪飾之。尚郎裴元畧諫曰：「臣聞堯、舜茅茨，周卑宮室，故致和平，慶隆八百。始皇窮極奢麗，嗣不及孫。願陛下則采椽之不琢，鄙瓊室而不居，敷純風於天下，流休范於無窮，賤金玉，珍穀帛，勤恤人隱，勸課農桑，捐無用之器，棄難得之貨，敦至道以厲薄俗，修文德以懷遠人。然後一軌九州，同風天下，刑措旣登，告成東嶽，蹤軒皇以齊美，哂之徙封，臣之願。」堅悅，命去珠簾，以元畧諫議夫。鄯善王、車師前部王來朝，宛獻汗血馬，肅慎貢楛矢，天竺獻火浣布，康居、於闐及海東諸國，凡六十有王，皆遣使貢其方物。初，堅母少寡，將軍李威有辟陽之寵，史官載之。至是，堅收起居注及著作所而觀之，其，慚怒，乃焚其，檢史官，將加其罪。著作郎趙泉、吳仕鑑晉書斠注：史通正史篇曰：前秦史官，初有趙淵、車敬。趙淵以唐人避諱改「泉」。車敬等已死，乃止。[03086]荊州刺史都貴遣其司馬閻振、「都貴」，吳仕鑑晉書斠注：孝武紀作「都貴」，桓沖傳作「郝貴」，桓石虔傳作「梁成」，人名各異，蓋不可定其孰是孰非。又云：司馬閻振，孝武紀及桓沖、桓石虔傳俱作「襄陽太守閻震」。中兵參軍吳仲等率衆萬寇竟陵，留輜重于管城，水陸輕進。桓沖遣南平太守桓石虔、竟陵太守郭銓等水陸萬距之，相持月餘，戰於滶水。振等敗，退保管城。石虔乘勝攻破之，斬振及仲，俘斬萬七千。[03087]
苻堅載記上第十終 晉百十
苻堅載記下第十四 晉百十四
唐太宗文皇帝御撰
苻堅下 王猛 苻融 苻朗
太元七年，堅饗羣臣於前殿，樂奏賦詩。秦州別駕天水姜平詩有「丁」字，直而不曲。堅問其故，平曰：「臣丁至剛，不可以屈，且曲下者之不正之物，未足獻。」堅笑曰：「名不虛行。」因擢上第。堅兄法東海公陽與王猛散騎侍郎皮謀反，周虓傳「陽」作「苞」。卷一一三亦作「陽」。泄，堅問反狀，陽曰：「禮云，父母之仇，不同天地。臣父哀公，死不以罪，齊襄復九世之仇，而況臣！」皮曰：「臣父丞相有佐命之勳，而臣不免貧餒，所以圖富。」堅流涕謂陽曰：「哀公之薨，不在朕，卿寧不知之！」讓皮曰：「丞相臨終，托卿以十具牛田，不聞卿求位。知莫若父，何斯言之征！」皆赦不誅，徙陽於高昌，皮於朔方之北。苻融以位忝宗正，不能肅遏奸萌，上疏請待罪私籓。堅不許。將以融司徒，融固辭。堅銳意荊、揚，將謀入寇，乃改授融征南將軍、開府儀同司。新平郡獻玉器。初，堅卽僞位，新平王彫陳說圖讖，堅悅，以彫太史令。嘗[03088]言於堅曰：「謹案讖云：『古月之末亂中州，洪水起健西流，惟有雄定八州。』此卽祖、陛下之聖諱。曰：『當有草付臣土，滅東燕，破白虜，氐在中，華在表。』案圖讖之文，陛下當滅燕，平六州。願徙汧、隴諸氐於京師，秦戶置於邊地，以應圖讖之言。」堅訪之王猛，猛以彫左道惑衆，勸堅誅之。彫臨刑上疏曰：「臣以趙建武四年，從京兆劉湛學，明于圖記，謂臣曰：『新平地古顓頊之墟，裏名曰雞閭。太平御覽卷七五六引秦書「曰」作「白」。「白雞閭」爲一詞。記云，此裏應出帝王寶器，其名曰延壽寶鼎。顓頊有云，河上先生吾隱之於咸陽西北，吾之孫有草付臣土應之。』湛云：『吾嘗齋於室中，夜有流星如半月，落於此地，斯蓋是乎！』願陛下志之，平七州之後，出於壬午之年。」至是而新平人得之以獻，器銘篆文題之法，一天王，王后，公，四諸侯，五伯男，六卿夫，七元士。自此已下，考載文記，列帝王名臣，自天王后，內外次序，上應天文，象紫宮布列，依玉牒版辭，不違帝王之數。從上元人皇起，至中元，窮於下元，天地一變，盡元而[03089]止。堅以彫言有征，追贈光祿夫。幽州蝗，廣袤千里，堅遣其散騎常侍劉蘭持節使者，發青、冀、幽、并百姓討之。以苻朗使持節、都督青徐兗州諸軍、鎮東將軍、青州刺史，以諫議夫裴元畧陵江將軍、西夷校尉、巴西梓潼郡太守，密授規模，令與王撫舟師於蜀，將以入寇。車師前部王彌窴、鄯善王休密馱朝於堅，堅賜以朝服，引西堂。窴等觀其宮宇壯麗，儀衛嚴肅，甚懼，因請年年貢獻。堅以西域路遙，不許，令年一貢，九年一朝，以永制。窴等請曰：「宛諸國雖通貢獻，然誠節未純，請乞依置都護故。若王師出關，請鄉導。」堅於是以驍騎呂光持節、都督西討諸軍，與陵江將軍姜飛、輕騎將軍彭晃等配兵七萬，以討定西域。苻融以虛秏中國，投兵萬里之外，得其人不可役，得其地不可耕，固諫以不可。堅曰：「力不能制匈奴，猶出師西域。今匈奴旣平，易若摧朽，雖勞師遠役，可傳檄而定，化被崑山，垂芳千載，不亦美哉！」朝臣屢諫，皆不納。晉將軍朱綽焚踐沔北屯田，掠六[03090]百餘戶而還。堅引羣臣會議，曰：「吾統承業垂十載，資治通鑑卷一〇四「二」作「三」，胡注云：「自升平元年自立，至此凡二十六年。」按：慕容垂載記苻堅報垂書有云「君臨萬邦，三十年矣」，此「二十」當作「三十」。芟夷逋穢，四方畧定，惟東南一隅未賓王化。吾每思天下不一，未嘗不臨食輟餔，今欲起天下兵以討之。畧計兵杖精卒，可有九十七萬，吾將躬先啟行，薄伐南裔，于諸卿意何如？」秘監朱彤曰：「陛下應天順時，恭行天罰，嘯吒則五嶽摧覆，呼吸則江海絕流，若一舉百萬，必有征無戰。晉主自當銜璧輿櫬，啟顙軍門，若迷而弗悟，必逃死江海，猛將追之，卽可賜命南巢。中州之人，還之桑梓。然後回駕岱宗，告成封禪，起白雲於中壇，受萬歲於中嶽，爾則終古一時，契未有。」堅悅曰：「吾之志。」左僕射權翼進曰：「臣以晉未可伐。夫以紂之無道，天下離心，八百諸侯不謀而至，武王猶曰彼有人焉，回師止旆。仁誅放，然後奮戈牧野。今晉道雖微，未聞喪德，君臣和睦，上下同心。謝安、桓沖，江表偉才，可謂晉有人焉。臣聞師克在和，今晉和矣，未可圖。」堅默然久之，曰：「諸君各言其志。」太左衛率石越對曰：「吳人恃險偏隅，不賓王命，陛下親禦六師，問罪衡、越，誠[03091]合人神四海之望。但今歲鎮星守斗牛，福德有吳。懸象無差，弗可犯。且晉中宗，籓王耳，夷夏之情，咸共推之，遺愛猶在於人。昌明，其孫，國有長江之險，朝無昏貳之釁。臣愚以利用修德，未宜動師。孔曰：『遠人不服，修文德以來之。』願保境養兵，伺其虛隙。」堅曰：「吾聞武王伐紂，逆歲犯星。天道幽遠，未可知。昔夫差威陵上國，而句踐所滅。仲謀澤洽全吳，孫皓因代之業，龍驤一呼，君臣面縛，雖有長江，其能固乎！以吾之衆旅，投鞭於江，足斷其流。」越曰：「臣聞紂無道，天下患之。夫差淫虐，孫皓昏暴，衆叛親離，所以敗。今晉雖無德，未有斯罪，深願厲兵積粟以待天時。」羣臣各有異同，庭議者久之。堅曰：「所謂築室於道，沮計萬端，吾當內斷於心矣。」羣臣出後，獨留苻融議之。堅曰：「自古，定策者一兩人而已，羣議紛紜，徒亂人意，吾當與汝決之」融曰：「歲鎮在斗牛，吳、越之福，不可以伐一。晉主休明，朝臣用命，不可以伐。我數戰，兵疲將倦，有憚敵之意，不可以伐。諸言不可者，策之上，願陛下[03092]納之。」堅作色曰：「汝復如此，天下之，吾當誰與言之！今有衆百萬，資仗如山，吾雖未稱令主，亦不暗劣。以累捷之威，擊垂亡之寇，何不克之有乎！吾終不以賊遺孫，宗廟社稷之憂。」融泣曰：「吳之不可伐昭然，虛勞舉，必無功而反。臣之所憂，非此而已。陛下寵育鮮卑、羌、羯，布諸畿甸，舊人族類，斥徙遐方。今傾國而去，如有風塵之變者，其如宗廟何！監國以弱卒數萬留守京師，鮮卑、羌、羯攢聚如林，此皆國之賊，我之仇。臣恐非但徒返而已，亦未必萬全。臣智識愚淺，誠不足采；王景畧一時奇士，陛下每擬之孔明，其臨終之言不可忘。」堅不納。游於東苑，命沙門道安同輦。權翼諫曰：「臣聞天之法駕，侍中陪乘，清道而行，進止有度。代末主，或虧倫，適一時之情，惡來世。故班姬辭輦，垂美無窮。道安毀形賤士，不宜參穢神輿。」堅作色曰：「安公道冥至境，德時尊。朕舉天下之重，未足以易之。非公與輦之榮，此乃朕之顯。」命翼扶安升輦，顧謂安曰：「朕將與公南游吳、越，整六師而巡狩，謁虞陵于疑[03093]嶺，瞻禹穴於會稽，泛長江，臨滄海，不亦樂乎！」安曰：「陛下應天禦世，居中土而制四維，逍遙順時，以適聖躬，動則鳴鑾清道，止則神棲無，端拱而化，與堯、舜比隆，何勞身於馳騎，口倦於經畧，櫛風沐雨。蒙塵野次乎？且東南區區，地下氣癘，虞舜游而不返，禹適而弗，何足以上勞神駕，下困蒼生。詩云：『惠此中國，以綏四方。』苟文德足以懷遠，可不煩寸兵而坐賓百越。」堅曰：「非地不廣、人不足，但思混一六合，以濟蒼生。天生蒸庶，樹之君者，所以除煩去亂，安得憚勞！朕旣運所鐘，將簡天心以行天罰。高辛有熊泉之役，唐堯有丹水之師，此皆著之前典，昭之後王。誠如公言，帝王無省方之文乎？且朕此行，以義舉耳，使流度衣冠之胄，還其墟墳，復其桑梓，止濟難銓才，不欲窮兵極武。」安曰：「若鑾駕必欲親動，猶不願遠涉江、淮，可暫幸洛陽，明授勝畧，馳紙檄於丹陽，開其改迷之路。如其不庭，伐之可。」堅不納。先是，羣臣以堅信重道安，謂安曰：「主上欲有于東南，公何不蒼生致一言！」故安因此[03094]而諫。苻融及尚原紹、石越等上面諫，前後數十，堅終不從。堅少中山公詵有寵於堅，諫曰：「臣聞季梁在隨，楚人憚之；宮奇在虞，晉不窺兵。國有人焉故。及謀之不用，而亡不淹歲。前車之覆軌，後車之明鑒。陽平公，國之謀主，而陛下違之；晉有謝安、桓沖，而陛下伐之。是行，臣竊惑焉。」堅曰：「國有元龜。可以決謀；朝有公卿，可以定進否。孺言焉，將戮。」所司奏劉蘭討蝗幽州，經秋冬不滅，請征下廷尉詔獄。堅曰：「災降自天，殆非人力所能除。此自朕之政違所致，蘭何罪焉！」明年，呂光發長安，堅送於建章宮，謂光曰：「西戎荒俗，非禮義之邦。羈縻之道，服而赦之，示以中國之威，導以王化之法，勿極武窮兵，過深殘掠。」加鄯善王休密馱使持節、散騎常侍、都督西域諸軍、寧西將軍，車師前部王彌窴使持節、平西將軍、西域都護，率其國兵光鄉導。是年，益州西南夷、海南諸國皆遣使貢其方物。堅南游灞上，從容謂羣臣曰：「軒轅，聖，其仁若天，其智若神，猶隨不順者從而征之，居無常所，以兵[03095]衛，故能日月所照，風雨所至，莫不率從。今天下垂平，惟東南未殄。朕忝荷業，巨責攸，豈敢優遊卒歲，不建同之業！每思桓溫之寇，江東不可不滅。今有勁卒百萬，文武如林，鼓行而摧遺晉，若商風之隕秋籜。朝廷內外，皆言不可，吾實未解所由。晉武若信朝士之言而不征吳者，天下何由一軌！吾計決矣，不復與諸卿議。」太宏進曰：「吳今得歲，不可伐。且晉主無罪，人之用；謝安、桓沖兄弟皆一方之俊才，君臣戮力，阻險長江，未可圖。但可厲兵積粟，以待暴主，一舉而滅之。今若動而無功，則威名損於外，資財竭於內。是故聖王之行師，內斷必誠，然後用之。彼若憑長江以固守，徙江北百姓於江南，增城清野，杜門不戰，我已疲矣，彼未引弓。土下氣癘，不可久留，陛下將若之何？」堅曰：「往年車騎滅燕，亦犯歲而捷之。天道幽遠，非汝所知。昔始皇之滅六國，其王豈皆暴乎？且吾內斷於心久矣，舉必克之，何無功！吾方命蠻夷以攻其內，精甲勁兵以攻其外，內外如此，安有不克！」道安曰：「太之言[03096]是，願陛下納之。」堅弗從。冠軍慕容垂言於堅曰：「陛下德侔軒、唐，功高湯、武，威澤被於八表，遠夷重譯而。司馬昌明因餘燼之資，敢距王命，是而不誅，法將安措！孫氏跨僭江東，終並於晉，其勢然。臣聞不敵，弱不禦強，況秦之應符，陛下之聖武，強兵百萬，韓、白盈朝，而令其偷魂假號，以賊虜遺孫哉！詩云：『築室于道謀，是用不潰于成。』陛下內斷神謀足矣，不煩廣訪朝臣以亂聖慮。昔晉武之平吳，言可者張、杜數賢而已，若采羣臣之言，豈能建不世之功！諺云憑天俟時，時已至矣，其可已乎！」堅悅，曰：「與吾定天下者，其惟卿耳。」賜帛五百匹。彗星掃東井。自堅之建元十七年四月，長安有水影，遠觀若水，視地則人，至是則止。堅惡之。上林竹死，洛陽地陷。晉車騎將軍桓沖率衆十萬伐堅，遂攻襄陽。遣前將軍劉波、冠軍桓石虔、振威桓石民攻沔北諸城；輔國楊亮伐蜀，攻拔伍城，進攻涪城，龍驤胡彬攻下蔡；鷹揚郭銓攻武當；沖別將攻萬歲城，拔之。堅怒，遣其征南叡及冠軍慕容垂、左衛毛當率[03097]步騎五萬救襄陽，揚武張崇救武當，後將軍張蚝、步兵校尉姚萇救涪城。叡次新野，垂次鄧城。王師敗張崇於武當，掠千餘戶而。叡遣垂及驍騎石越前鋒，次於沔水。垂、越夜命軍人持十炬火，系炬於樹枝，光照十數里中。沖懼，退還上明。張蚝出斜谷，楊亮亦引兵退。堅下悉發諸州公私馬，人十丁遣一兵。門在灼然者，崇文義從。良家年十已下，武藝驍勇，富室材雄者，皆拜羽林郎。下期克捷之日，以帝尚左僕射，謝安吏部尚，桓沖侍中，並立第以待之。良家至者萬餘騎。其秦州主簿金城趙盛之建威將軍、少年都統。遣征南苻融、驃騎張蚝、撫軍苻方、衛軍梁成、平南慕容暐、冠軍慕容垂率步騎十五萬前鋒。堅發長安，戎卒六十餘萬，騎十七萬，前後千里，旗鼓相望。堅至項城，涼州之兵始達咸陽，蜀之軍順流而下，幽、冀之衆至於彭城，東西萬里，水陸齊進。運萬艘，自河入石門，達於汝、潁。融等攻陷壽春，執晉平虜將軍徐元喜、安豐太守王先。垂攻陷項城，「項城」金陵書局本作「鄖城」，當是據資治通鑑卷一〇五、通志卷一八九改。按：太平御覽卷一二二引前秦錄稱「九月堅至項城」，在苻融攻壽春之前，載記此條在融攻壽春之後。是項城先已屬秦，不待垂之攻取。考秦置東豫州，治許昌，淮北諸縣非晉所有，項城當亦屬東豫。慕容垂載記，垂上表苻堅，有「迴討鄖城，俘馘萬計」語，此處作「鄖城」無疑。[03098]害晉將軍王太丘。梁成與其揚州刺史王顯、弋陽太守王詠等率衆五萬，屯於洛澗，柵淮以遏東軍。成頻敗王師。晉遣都督謝石、徐州刺史謝玄、豫州刺史桓伊、輔國謝琰等水陸七萬，相繼距融，去洛澗十五里，憚成不進。龍驤將軍胡彬先保硤石，融所逼，糧盡，詐揚沙以示融軍，潛遣使告石等曰：「今賊盛糧盡，恐不軍。」融軍人獲而送之。融乃馳使白堅曰：「賊少易俘，但懼其越逸，宜速進衆軍，掎禽賊帥。」堅悅，恐石等遁，舍軍於項城，以輕騎八千兼道赴之，令軍人曰：「敢言吾至壽春者拔舌。」故石等弗知。晉龍驤將軍劉牢之率勁卒五千，夜襲梁成壘，克之，斬成及王顯、王詠等十將，士卒死者萬五千。謝石等以旣敗梁成，水陸繼進。堅與苻融登城而望王師，部陣齊整，將士精銳，北望八公山上草木，皆類人形，顧謂融曰：「此亦勍敵，何謂少乎！」憮然有懼色。初，朝廷聞堅入寇，會稽王道以威儀鼓吹求助於鐘山之神，奉以相國之號。及堅之草木狀人，若有力焉。堅遣其尚朱序說石[03099]等以衆盛，欲脅而降之。序詭謂石曰：「若秦百萬之衆皆至，則莫可敵。及其衆軍未集，宜在速戰。若挫其前鋒，可以得志。」石聞堅在壽春，懼，謀不戰以疲之。謝琰勸從序言，遣使請戰，許之。時張蚝敗謝石於肥南，謝玄、謝琰勒卒數萬，陣以待之。蚝乃退，列陣逼肥水。王師不得渡，遣使謂融曰：「君懸軍深入，置陣逼水，此持久之計，豈欲戰者乎？若退師，令將士周旋，僕與君公緩轡而觀之，不亦美乎！」融於是麾軍却陣，欲因其濟水，覆而取之。軍遂奔退，制之不可止。融馳騎畧陣，馬倒被殺，軍遂敗。王師乘勝追擊，至於青岡，死者相枕。堅流矢所中，單騎遁還於淮北，饑甚，人有進壺飧豚髀者，堅食之，悅，曰：「昔公孫豆粥何以加！」使賜帛十匹，綿十斤。辭曰：「臣聞白龍厭天池之樂而困豫且，陛下目所睹，耳所聞。今蒙塵之難，豈自天乎！且妄施不惠，妄受不忠。陛下，臣之父母，安有養而求報哉！」弗顧而退。堅慚，顧謂其夫人張氏曰：「朕若用朝臣之言，豈今日之邪！當何面目復臨天下乎？」潸[03100]然流涕而去。聞風聲鶴唳，皆謂晉師之至。其僕射張天錫、尚朱序及徐元喜等皆順。初，諺言「堅不出項」，羣臣勸堅停項，六軍聲鎮，堅不從，故敗。諸軍悉潰，惟慕容垂一軍獨全，堅以千餘騎赴之。垂寶勸垂殺堅，垂不從，乃以兵屬堅。初，慕容暐屯鄖城，姜成等守漳口，晉隨郡太守夏侯澄攻姜成，斬之，暐棄其衆奔還。堅收離集散，比至洛陽，衆十餘萬，百官威儀軍容粗。未及關而垂有貳志，說堅請巡撫燕、岱，並求拜墓，堅許之。權翼固諫以不可，堅不從。尋懼垂變，悔之，遣驍騎石越率卒千戍鄴，驃騎張蚝率羽林五千戍并州，留兵四千配鎮軍毛當戍洛陽。堅至自淮南，次於長安東之行宮，哭苻融而後入，告罪於其太廟，赦殊死已下，文武增位一級，厲兵課農，存恤孤老，諸士卒不返者皆復其家終世。贈融司馬，諡曰哀公。衛軍從中郎丁零、翟斌反於河南，長樂公苻丕遣慕容垂及苻飛龍討之。垂南結丁零，殺飛龍，盡坑其衆。豫州牧、平原公苻暉遣毛當擊翟斌，[03101]斌所敗，當死之。垂農亡奔列人，招集羣盜，衆至萬數千。丕遣石越擊之，農所敗，越死之。垂引丁零、烏丸之衆十餘萬，飛梯地道以攻鄴城。慕容暐弟燕故濟北王泓先北地長史，聞垂攻鄴，亡命奔關東，收諸馬牧鮮卑，衆至數千，還屯華隂。慕容暐乃潛使諸弟及宗人起兵於外。堅遣將軍強永率騎擊之，泓所敗，泓衆遂盛，自稱使持節、都督陝西諸軍、將軍、雍州牧、濟北王，推叔父垂丞相、都督陝東諸軍、領司馬、冀州牧、吳王。堅謂權翼曰：「吾不從卿言，鮮卑至是。關東之地，吾不復與之爭，將若泓何？」翼曰：「寇不可長。慕容垂正可據山東亂，不暇近逼。今暐及宗族種類盡在京師，鮮卑之衆布於畿甸，實社稷之元憂，宜遣重將討之。」堅乃以廣平公苻熙使持節、都督雍州雜戎諸軍、鎮東將軍、雍州刺史，鎮蒲阪。征苻叡都督中外諸軍、衛將軍、司隸校尉、尚，配兵五萬以左將軍竇衝長史，龍驤姚萇司馬，討泓於華澤。平陽太守慕容沖起兵河東，有衆萬，進[03102]攻蒲阪，堅命竇衝討之。苻睿勇果輕敵，不恤士衆。泓聞其至，懼，率衆將奔關東，叡馳兵要之。姚萇諫曰：「鮮卑有思之心，宜驅令出關，不可遏。」叡弗從，戰於華澤，叡敗績，被殺。堅怒。萇懼誅，遂叛。竇衝擊慕容沖於河東，破之，沖率騎八千奔於泓軍。泓衆至十餘萬，遣使謂堅曰：「秦無道，滅我社稷。今天誘其衷，使秦師傾敗，將欲興復燕。吳王已定關東，可速資駕，奉送家兄皇帝並宗室功臣之家。泓當率關中燕人，翼衛皇帝，還返鄴都，與秦以武牢界，分王天下，永鄰好，不復秦之患。鉅鹿公輕戇銳進，亂兵所害，非泓之意。」堅怒，召慕容暐責之曰：「卿父幹紀僭亂，乖逆人神，朕應天行神，盡兵勢而得卿。卿非改迷善，而合宗蒙宥，兄弟布列上將、納言，雖曰破滅，其實若。奈何因王師敗，便猖悖若此！垂長蛇於關東，泓、沖稱兵內侮。泓如此，卿欲去者，朕當相資。卿之宗族，可謂人面獸心，殆不可以國士期。」暐叩頭流血，泣涕陳謝。堅久之曰：「云，父兄弟無相及。卿之[03103]忠誠，實簡朕心，此自豎之罪，非卿之過。」復其位而待之如初。命暐以招喻垂及泓、沖，使息兵還長安，恕其反叛之咎。而暐密遣使者謂泓曰：「今秦數已終，長安怪異特甚，當不復能久立。吾旣籠中之人，必無還理。昔不能保守宗廟，致令傾喪若斯，吾罪人，不足復顧吾之存亡。社稷不輕，勉建業，以興復務。可以吳王相國，中山王太宰、領司馬，汝可將軍、領司徒，承制封拜。聽吾死問，汝使卽尊位。」泓於是進向長安，改年曰燕興。是時鬼夜哭，旬而止。堅率步騎萬討姚萇於北地，次於趙氏塢，使護軍楊璧游騎千，斷其奔路，右軍徐成、左軍竇衝、鎮軍毛盛等屢戰敗之，仍斷其運水之路。馮翊遊欽因淮南之敗，聚衆數千，保據頻陽，遣軍運水及粟，以饋姚萇，楊璧盡獲之。萇軍渴甚，遣其弟鎮北尹買率勁卒萬決堰。竇衝率衆敗其軍於鸛雀渠，斬尹買及首級萬千。萇衆危懼，人有渴死者。俄而降雨於萇營，營中水尺，周營百步之外，寸餘而已，於是萇軍振。堅方食，去案怒曰：「天[03104]其无心，何故降澤賊營！」萇東引慕容泓援。泓謀臣高蓋、宿勤崇等以泓德望後沖，且持法苛峻，乃殺泓，立沖皇太弟，承制行，自相署置。姚萇留其弟征虜緒守楊渠川營，率衆七萬來攻堅。堅遣楊璧等擊之，萇所敗，獲楊璧、毛盛、徐成及前軍齊午等數十人，皆禮而遣之。苻暉率洛陽、陝城之衆七萬於長安。益州刺史王廣遣將軍王蚝率蜀之衆來赴難。堅聞慕容沖去長安百餘里，引師而，使撫軍苻方戍驪山，拜苻暉使持節、散騎常侍、都督中外諸軍、車騎將軍、司隸校尉、尚，配兵五萬距沖，河間公苻琳中軍將軍，暉後繼。沖乃令婦人乘牛馬衆，揭竿旗，揚土塵，督厲其衆，晨攻暉營於鄭西。暉出距戰，沖揚塵鼓噪，暉師敗績。堅以尚姜宇前將軍，與苻琳率衆萬，擊沖於灞上，沖所敗，宇死之，琳中流矢，沖遂據阿房城。初，堅之滅燕，沖姊清河公主，年十四，有殊色，堅納之，寵冠後庭。沖年十，亦有龍陽之姿，堅幸之。姊弟專寵，宮人莫進。長安歌之曰：[03105]「一雌復一雄，雙飛入紫宮。」咸懼亂。王猛切諫，堅乃出沖。長安謠曰：「鳳皇鳳皇止阿房。」堅以鳳皇非梧桐不棲，非竹實不食，乃植桐竹數十萬株於阿房城以待之。沖字鳳皇，至是，終堅賊，入止阿房城焉。晉西中郎將桓石虔進據魯陽，周家祿晉書校勘記：「石民」誤「石虔」。按：周所據乃石民傳及資治通鑑卷一〇五。遣河南太守高茂北戍洛陽。晉冠軍謝玄次於下邳，徐州刺史趙遷棄彭城奔還。玄前鋒張願追遷及於碭山，轉戰而免。玄進據彭城。時呂光討平西域十六國，所獲珍寶以萬萬計。堅下以光使持節、散騎常侍、都督玉門以西諸軍、安西將軍、西域校尉，進封順鄉侯，增邑一千戶。劉牢之伐兗州，堅刺史張崇棄鄄城奔於慕容垂。牢之遣將軍劉襲追崇，戰於河南，斬其東平太守楊光而退。牢之遂據鄄城。慕容沖進逼長安，堅登城觀之，歎曰：「此虜何從出？其強若斯！」言責沖曰：「爾輩羣奴正可牧牛羊，何送死！」沖曰：「奴則奴矣，旣厭奴苦，復欲取爾代。」堅遣使送錦袍一領遺沖，稱詔曰：「古人兵交，使在其間。卿遠來草創，得無勞乎？今送一袍，以明本懷。朕於卿恩[03106]分如何，而於一朝忽此變！」沖命詹答之，亦稱「皇太弟有令：孤今心在天下，豈顧一袍惠。苟能知命，便可君臣束手，早送皇帝，自當寬貸苻氏，以酬曩好，終不使旣往之施獨美於前」。堅怒曰：「吾不用王景畧、陽平公之言，使白虜敢至於此。」苻丕在鄴糧竭，馬無草，削松木而食之。會丁零叛慕容垂，垂引師去鄴，始具西問，知苻叡等喪敗，長安危逼，乃遣其陽平太守邵興率騎一千，將北引重合侯苻謨、高邑侯苻亮、阜城侯苻定于常山，固安侯苻鑒、中山太守王兗於中山，以己援。垂遣將軍張崇要興，獲之於襄國南。遣其參軍封孚西引張蚝、并州刺史王騰於晉陽，蚝、騰以衆寡不赴。丕進退路窮，乃謀於羣僚。司馬楊膺唱順之計，丕猶未從。會晉遣濟北太守丁匡據碻磝，濟陽太守郭滿據滑臺，將軍顏肱、丁國鈞晉書校文：謝玄傳作「顏雄」。劉襲次於河北，丕遣將軍桑據距之，王師所敗。襲等進攻黎陽，克之。丕懼，乃遣從弟就與參軍焦逵請救於謝玄。丕稱假途求糧，還赴國難，須軍援旣接，以鄴與之，若西路不通，長安陷沒，[03107]請率所領保守鄴城。乃羈縻一方，文降而已。逵與參軍姜讓密謂楊膺曰：「今禍難如此，京師阻隔，吉凶莫審，密邇寇仇，軍罄絕，傾危之甚，朝不及夕。觀公豪氣不除，非救世之主，旣不能竭盡誠款，速致糧援，方設兩端，必無成。今日之殆，疾於轉機，不容虛設，徒成反覆。宜正表，以結殷勤。若王師之至，必當致身。如其不從，可逼縛與之。苟不義服，一人力耳。古人行權，寧濟功，況君侯累葉載德，顯祖初著名於晉朝，今復建崇勳，使功業相繼，千載一時，不可失。」膺素輕丕，自以力能逼之，乃改而遣逵等，並遣濟南毛蜀、毛鮮等分房任於晉。堅遣鴻臚郝稚征處士王嘉於到獸山。旣至，堅每日召嘉與道安於外殿，動靜咨問之。慕容暐入東堂，稽首謝曰：「弟沖不識義方，孤背國恩，臣罪應萬死。陛下垂天地之容，臣蒙更生之惠。臣昨婚，明當日，愚欲暫屈鑾駕，幸臣私第。」堅許之。暐出，嘉曰：「椎蘆作蘧蒢，不成文章，會天雨，不得殺羊。」堅與羣臣莫之能解。是夜雨，晨不果出。初，暐之遣諸弟[03108]起兵於外，堅防守甚嚴，謀應之而無因。時鮮卑在城者猶有千餘人，暐乃密結鮮卑之衆，謀伏兵請堅，因而殺之。令其豪帥悉羅騰、屈突鐵侯等潛告之曰：「官今使侯外鎮，聽舊人悉隨，可於某日會集某處。」鮮卑信之。北部人突賢與其妹別，妹左將軍竇衝妻，聞以告衝，請留其兄。衝馳入白堅，堅驚，召騰問之，騰具首服。堅乃誅暐父及其宗族，城內鮮卑無少長及婦女皆殺之。慕容垂復圍鄴城。焦逵旣至，朝廷果欲徵丕任，然後出師。逵固陳丕款誠無貳，並宣楊膺之意，乃遣劉牢之等率衆萬，水陸運救鄴。時長安饑，人相食，諸將而吐肉以飴妻。慕容沖僭稱尊號於阿房，改年更始。堅與沖戰，各有勝負。嘗沖軍所圍，殿中上將軍鄧邁、左中郎將鄧綏、尚郎鄧瓊相謂曰：「吾門世荷榮寵，先君建殊功於國家，不可不立忠效節，以成先君之志。且不死君難者，非丈夫。」於是與毛長樂等蒙獸皮，奮矛而擊沖軍。沖軍潰，堅獲免，嘉其忠勇，並拜五校，加品將軍，賜爵關內侯。沖遣其[03109]尚令高蓋率衆夜襲長安，攻陷南門，入於南城。左將軍竇衝、前禁將軍李辯等擊敗之，斬首千八百級，分其屍而食之。堅尋敗沖於城西，追奔至於阿城。通志一八九作「阿房」。周家祿晉書校勘記：當作「阿房城」。按：「阿房城」似不能畢沅晉書地理志新補正「阿城」，疑「城」乃「房」之訛。諸將請乘勝入城，堅懼沖所獲，乃擊金以止軍。是時劉牢之至枋頭。征東參軍徐義、宦人孟豐告苻丕，楊膺、姜讓等謀反，丕收膺、讓戮之。牢之以丕自相屠戮，盤桓不進。苻暉屢沖所敗，堅讓之曰：「汝，吾之，擁衆，屢白虜兒所摧，何用生！」暉憤恚自殺。關中堡壁千餘所，推平遠將軍馮翊、趙敖統主，相率結盟，遣兵糧助堅。左將軍苟池、右將軍俱石率騎五千，與沖爭麥，戰於驪山，沖所敗，池死之，石奔鄴。堅怒，復遣領軍楊定率左右精騎千五百擊沖，敗之，俘掠鮮卑萬餘而還。堅怒，悉坑之。定果勇善戰，沖深憚之，遂穿馬埳以自固。劉牢之至鄴，慕容垂北如新城。鄴中饑甚，丕率鄴城之衆就晉穀于枋頭。牢之入屯鄴城。慕容垂軍人饑甚，多奔中山，幽、冀人相食。初，關東謠曰：「幽州𡙇?，生當滅。若不滅，百姓絕。」𡙇?，垂之本名。與丕相持[03110]經年，百姓死幾絕。先是，姚萇攻新平，新平太守苟輔將降之，郡人遼西太守馮傑、蓮勺令馮翊等諫曰：「天下喪亂，忠臣乃。昔田單守一城而存齊，今秦之所有，猶連州累鎮，郡國百城。臣之于君父，盡心焉，盡力焉，死而後已，豈宜貳哉！」輔悅，於是憑城固守。萇土山地道，輔亦之。或戰山峰，萇衆死者萬有餘人。輔乃詐降，萇將入，覺之，引衆而退。輔馳出擊之，斬獲萬計。至是，糧竭矢盡，外救不至，萇遣吏謂輔曰：「吾方以義取天下，豈仇忠臣乎？卿但率衆男女還長安，吾須此城置鎮。」輔以然，率男女萬五千口出城，萇圍而坑之，男女無遺。初，石季龍末，清河崔悅新平相，郡人所殺。悅液後仕堅，尚郎，自表父仇不同天地，請還冀州。堅愍之，禁錮新平人，缺其城角以恥之。新平酋望深以慚，故相率距萇，以立忠義。時有羣烏數萬，翔鳴於長安城上，其聲甚悲，占者以鬥羽不終年，有甲兵入城之象。沖率衆登城，堅身貫甲胄，督戰距之，飛矢滿身，血流被體。時雖兵寇危逼，馮翊諸堡壁猶有[03111]負糧冒難而至者，多賊所殺。堅謂之曰：「聞來者率不善達，誠是忠臣赴難之義。當今寇難殷繁，非一人之力所能濟。庶明靈有照，禍極災返，善保誠順，國自愛，蓄糧厲甲，端聽師期，不可徒喪無成，相隨獸口。」輔人沖所畧者，咸遣使告堅，請放火以內應。堅曰：「哀諸卿忠誠之意，何復已已。但時運圮喪，恐無益于國，空使諸卿坐自夷滅，吾所不忍。且吾精兵若獸，利器如霜，而衄于烏合疲鈍之賊，豈非天！宜善思之。」衆固請曰：「臣等不愛性命，投身國，若上天有靈，單誠或冀一濟，沒無遺恨矣。」堅遣騎七百應之。而沖營放火者風焰所燒，其能免者十有一。堅深痛之，身設祭而招之曰：「有忠有靈，來就此庭。汝先父，勿妖形。」歔欷流涕，悲不自勝。衆咸相謂曰：「至尊慈恩如此，吾等有死無移。」沖毒暴關中，人皆流散，道路斷絕，千里無煙。堅以甘松護軍仇騰馮翊太守，加輔國將軍，與破虜將軍蜀人蘭犢慰勉馮翊諸縣之衆。衆咸曰：「與陛下同死共生，誓無有貳。」每夜有周城呼曰：[03112]「楊定健兒應屬我，宮殿台觀應坐我，父同出不共汝。」且尋而不人跡。城中有曰古符傳賈，載「帝出五將久長得」。先是，謠曰：「堅入五將山長得。」堅信之，告其太宏曰：「脫如此言，天或導予。今留汝兼總戎政，勿與賊爭利，朕當出隴收兵運糧以給汝。天其或者正訓予。」於是遣衛將軍楊定擊沖於城西，沖所擒。堅彌懼，付宏以後，將中山公詵、張夫人率騎數百出如五將，宣告州郡，期以孟冬救長安。宏尋將母妻宗室男女數千騎出奔，百僚逃散。慕容沖入據長安，從兵掠，死者不可勝計。初，秦之未亂，關中土然，無火而煙氣起，方數十里中，月餘不滅。堅每臨聽訟觀，令百姓有怨者舉煙於城北，觀而之。長安之語曰：「欲得必存當舉煙。」謠曰：「長鞘馬鞭擊左股，太歲南行當復虜。」秦人呼鮮卑白虜。慕容垂之起於關東，歲在癸末。堅之分氐戶於諸鎮，趙整因侍，援琴而歌曰：「阿得脂，阿得脂，博勞舊父是仇綏，尾長翼短不能飛，遠徙種人留鮮卑，一旦緩急語阿誰！」堅笑而不納。[03113]至是，整言驗矣。堅至五將山，姚萇遣將軍吳忠圍之。堅衆奔散，獨侍御十數人而已。神色自若，坐而待之，召宰人進食。俄而忠至，執堅以新平，幽之於別室。萇求傳國璽於堅曰：「萇次膺符曆，可以惠。」堅瞋目叱之曰：「羌乃敢幹逼天，豈以傳國璽授汝羌，圖緯符命，何所依據？五胡次序，無汝羌名。違天不祥，其能久乎！璽已送晉，不可得。」萇遣尹緯說堅，求堯、舜禪代之。堅責緯曰：「禪代者，聖賢之。姚萇叛賊，奈何擬之古人！」堅旣不許萇以禪代，罵而求死，萇乃縊堅於新平佛寺中，時年四十八。中山公詵及張夫人並自殺。是歲，太元十年。宏之奔，其南秦州刺史楊璧於下辯，璧距之，乃奔武翥氐豪強熙，假道順，朝廷處宏於江州。宏歷位元輔國將軍。桓玄篡位，以宏梁州刺史。義熙初，以謀叛被誅。初，堅強盛之時，國有童謠云：「河水清復清，苻詔死新城。」堅聞而惡之，每征伐，戒軍候云：「地有名新者避之。」時童謠云：「阿堅連牽十年，若後欲敗當在江、淮間。」堅在位十七年，堅於升平元年六月殺苻生而自立，至太元十年乃二十九年。「七」字當訛。因壽春之敗，[03114]其國亂，後年，竟死于新平佛寺，咸應謠言矣。丕僭號，僞追諡堅曰世祖宣昭皇帝。
王猛，字景畧，北海劇人，家於魏郡。少貧賤，以鬻畚業。嘗貨畚於洛陽，乃有一人貴買其畚，而云無直，自言：「家去此無遠，可隨我取直。」猛利其貴而從之，行不覺遠，忽至深山，一父老，鬚髮皓然，踞胡床而坐，左右十許人，有一人引猛進拜之。父老曰：「王公何緣拜！」乃十倍償畚直，遣人送之。猛旣出，顧視，乃嵩高山。猛瓌姿俊偉。博學好兵，謹重嚴毅，氣度雄遠，細不幹其慮，自不參其神契，畧不與交通，是以浮華之士咸輕而笑之。猛悠然自得，不以屑懷。少游於鄴都，時人罕能識。惟徐統而奇之，召功曹。遁而不應，遂隱於華隂山。懷佐世之志，希龍顏之主，斂翼待時，候風雲而後動。桓溫入關，猛被褐而詣之，一面談當世之，捫虱而言，旁若無人。溫察而異之，問曰：「吾奉天之命，率銳師十萬，杖義討逆，百姓除殘賊，而秦豪傑未有至者何？」猛曰：「公不遠[03115]數千里，深入寇境，長安咫尺而不渡灞水，百姓未公心故，所以不至。」溫默然無以酬之。溫之將還，賜猛車馬，拜高官督護，請與俱南。猛還山咨師，師曰：「卿與桓溫豈並世哉！在此自可富貴，何遠乎！」猛乃止。苻堅將有志，聞猛名，遣呂婆樓招之，一便若平生。語及廢興，異符同契，若玄德之遇孔明。及堅僭位，以猛中侍郎。時始平多枋頭西之人，豪右縱橫，劫盜充斥，乃轉猛始平令。猛下車，明法峻刑，澄察善惡，禁勒強豪。鞭殺一吏，百姓上訟之，有司劾奏，檻車征下廷尉詔獄。堅親問之，曰：「政之體，德化先，蒞任未幾而殺戮無數，何其酷！」猛曰：「臣聞宰寧國以禮，治亂邦以法。陛下不以臣不才，任臣以劇邑，謹明君翦除凶猾。始殺一姦，余尚萬數，若以臣不能窮殘盡暴，肅清軌法者，敢不甘心鼎鑊，以謝孤負。酷政之刑，臣實未敢受之。」堅謂羣臣曰：「王景畧固是夷吾、產之儔。」於是赦之。遷尚左丞、咸陽內史、京兆尹。未幾，除吏部尚、太詹，遷尚左僕射、輔國將軍、司[03116]隸校尉，加騎都尉，居中宿衛。時猛年十六，歲中五遷，權傾內外，宗戚舊臣皆害其寵。尚仇騰、丞相長史席寶數譖毀之，堅怒，黜騰甘松護軍，寶白衣領長史。爾後上下咸服，莫有敢言。頃之，遷尚令、太太傅，加散騎常侍。猛頻表累讓，堅竟不許。轉司徒、尚，余如故。猛辭以無功，不拜。後率諸軍討慕容暐，軍禁嚴明，師無私犯。猛之未至鄴，劫盜公行，及猛之至，遠近帖然，燕人安之。軍還，以功進封清河郡侯，賜以美妾五人，上女妓十人，中妓十八人，馬百匹，車十乘。猛上疏固辭不受。時旣留鎮冀州，堅遣猛於六州之內聽以便宜從，簡召英俊，以補關東守宰，授訖，言台除正。居數月，上疏曰：「臣前所以朝聞夕拜，不顧艱虞者，正以方難未夷，軍機權速，庶竭命戎行，甘驅馳之役，敷宣皇威，展筋骨之效，故俛從，叨據負乘，可謂恭命于濟時，俟太平於今日。今聖德格於皇天，威靈被於八表，弘化已熙，六合清泰，竊敢披貢丹誠，請避賢路。設官分職，各有司存，豈應孤任愚臣，以[03117]速傾敗！東夏之，非臣區區所能康理，願徙授親賢，濟臣顛墜。若以臣有鷹犬微勤，未忍捐棄者，乞待罪一州，效盡力命。徐方始賓，淮、汝防重，六州處分，府選便宜，輒以悉停。督任弗可虛曠，深願時降神規。」堅不許，遣其侍中梁讜詣鄴喻旨，猛乃視如前。俄入丞相、中監、尚令、太太傅、司隸校尉，持節、常侍、將軍、侯如故。稍加都督中外諸軍。猛表讓久之。堅曰：「卿昔螭蟠布衣，朕龍潛弱冠，屬世紛紜，厲士之際，李慈銘晉書札記：「厲士」當爲「厲王」，謂苻生也。按：冊府元龜卷二二七作「厲事」，語亦晦澀。下云「顛覆厥德」，李說當是。顛覆厥德。朕奇卿於暫，擬卿臥龍，卿亦異朕於一言，回考槃之雅志，豈不精契神交，千載之會！雖傅巖入夢，姜公悟兆，今古一時，亦不殊。自卿輔政，幾將紀，內釐百揆，外蕩羣凶，天下向定，彝倫始敘。朕且欲從容於上，望卿勞心於下，弘濟之務，非卿而誰！」遂不許。其後數年，復授司徒。猛復上疏曰：「臣聞乾象盈虛，惟後則之；位稱以才，官非則曠。鄭武翼周，仍世載詠；王叔昧寵，政替身亡，斯則成敗之殷監，臣之炯戒。竊惟鼎宰崇重，參路太階，宜妙盡時賢，對揚休命。魏祖以文[03118]和公，貽笑孫后；千秋一言致相，匈奴吲之。臣何庸狷，而應斯舉！不但取嗤鄰遠，實令虜輕秦。昔東野窮馭，顏知其將弊。陛下不復料度臣之才力，私懼敗亡是及。且上虧憲典，臣何顏處之！雖陛下私臣，其如天下何！願回日月之鑒，矜臣後悔，使上無過授之謗，臣蒙覆燾之恩。」堅竟不從。猛乃受命。軍國內外萬機之務，無巨細，莫不之。猛宰政公平，流放屍素，拔幽滯，顯賢才，外修兵革，內綜儒學，勸課農桑，教以廉恥，無罪而不刑，無才而不任，庶績咸熙，百揆時敘。於是兵強國富，垂及升平，猛之力。堅嘗從容謂猛曰：「卿夙夜匪懈，憂勤萬機，若文王得太公，吾將優遊以卒歲。」猛曰：「不圖陛下知臣之過，臣何足以擬古人！」堅曰：「以吾觀之，太公豈能過。」常敕其太宏、長樂公丕等曰：「汝王公，如我。」其重如此。廣平麻思流寄關右，因母亡葬，請還冀州。猛謂思曰：「便可速裝，是暮已符卿發遣。」及始出關，郡縣已被符管攝。其令行禁整，無留滯，皆此類。性剛明清肅，於善惡尤分。微時一餐之惠，[03119]睚𥈐?之忿，靡不報焉，時論頗以此少之。其年寢疾，堅親祈南北郊、宗廟、社稷，分遣侍臣禱河岳諸祀，靡不周。猛疾未瘳，乃赦其境內殊死已下。猛疾甚，因上疏謝恩，並言時政，多所弘益。堅覽之流涕，悲慟左右。及疾篤，堅親臨省病，問以後。猛曰：「晉雖僻陋吳、越，乃正朔相承。親仁善鄰，國之寶。臣沒之後，願不以晉圖。鮮卑、羌虜，我之仇，終人患，宜漸除之，以便社稷。」言終而死，時年五十一。堅哭之慟。比斂，臨，謂太宏曰：「天不欲使吾平一六合邪？何奪吾景畧之速！」贈侍中，丞相余如故。給東園溫明秘器，帛千匹，谷萬石。謁者僕射監護喪，葬禮一依將軍霍光故。諡曰武侯。朝野巷哭日。
苻融，字博休，堅之季弟。少而岐嶷夙成，魁偉美姿度。健之世封安樂王，融上疏固辭，健深奇之，曰：「且成吾兒箕山之操。」乃止。苻生愛其器貌，常侍左右，未弱冠便有台輔之望。長而令譽彌高，朝野所屬。堅僭號，拜侍中，尋除中軍將軍。融聰辯明慧，下筆成章，[03120]至於談玄論道，雖道安無以出之。耳聞則誦，過目不忘，時人擬之王粲。嘗著浮圖賦，壯麗清贍，世咸珍之。未有升高不賦，臨喪不誄，朱彤、趙整等推其妙速。旅力雄勇，騎射擊刺，百夫之敵。銓綜內外，刑政修理，進才理滯，王景畧之流。尤善斷獄，奸無所容，故堅所委任。後司隸校尉。京兆人董豐遊學年而返，過宿妻家，是夜妻賊所殺。妻兄疑豐殺之，送豐有司。豐不堪楚掠，誣引殺妻。融察而疑之，問曰：「汝行往還，頗有怪異及卜筮以不？」豐曰：「初將發，夜夢乘馬南渡水，返而北渡，復自北而南，馬停水中，鞭策不去。俯而視之，兩日在於水下，馬左白而濕，右黑而燥。寤而心悸，竊以不祥。還之夜，復夢如初，問之筮者，筮者云：『憂獄訟，遠枕，避沐。』旣至，妻具沐，夜授豐枕。豐記筮者之言，皆不從之。妻乃自沐，枕枕而寢。」融曰：「吾知之矣。周易坎水，馬離，夢乘馬南渡，旋北而南者，從坎之離。爻同變，變而成離。離中女，坎中男。兩日，夫之象。坎執法吏。吏詰其夫，婦人被流血而死。坎[03121]隂一陽，離陽一隂，相承易位。離下坎上，旣濟，文王遇之囚牖里，有禮而生，無禮而死。馬左而濕，濕，水，左水右馬，馮字。兩日，昌字。其馮昌殺之乎！」於是推檢，獲昌而詰之，昌具首服，曰：「本與其妻謀殺董豐，期以新沐枕枕驗，是以誤中婦人。」在冀州，有老母遇劫于路，母揚聲唱盜，行人母逐之。旣擒劫者，劫者返誣行人盜。時日垂暮，母及路人莫知孰是，乃俱送之。融而笑曰：「此易知耳，可人並走，先出鳳陽門者非盜。」旣而還入，融正色謂後出者曰：「汝真是盜，何以誣人！」其發奸摘伏，皆此類。所在盜賊止息，路不拾遺。堅及朝臣雅皆嘆服，州郡疑獄莫不折之於融。融觀色察形，無不盡其情狀。雖鎮關東，朝之靡不馳驛與融議之。性至孝，初屆冀州，遣使參問其母動止，或日有再。堅以煩，月聽一使。後上疏請還侍養，堅遣使慰喻不許。久之，徵拜侍中、中監、都督中外諸軍、車騎將軍、司隸校尉、太太傅、領宗正、尚。俄轉司徒，融苦讓不受。融將善謀畧，好施愛士，專方[03122]征伐，必有殊功。堅旣有意荊、揚，時慕容垂、姚萇等常說堅以平吳封禪之，堅謂江東可平，寢不暇旦。融每諫曰：「知足不辱，知止不殆，窮兵極武，未有不亡。且國家，戎族，正朔會不人。江東雖不絕如綖，然天之所相，終不可滅。」堅曰：「帝王歷數豈有常哉，惟德之所授耳！汝所以不如吾者，正病此不達變通運。劉禪可非之遺祚，然終中國之所並。吾將任汝以天下之，奈何折吾，沮壞謀！汝尚如此，況於衆乎！」堅之將入寇，融切切諫曰：「陛下聽信鮮卑、羌虜諂諛之言，採納良家少年利口之說，臣恐非但無成，亦去矣。垂、萇皆我之仇敵，思聞風塵之變，冀因之以逞其凶德。少年等皆富足弟，希關軍旅，苟說佞諂之言，以會陛下之意，不足采。」堅弗納。及淮南之敗，垂、萇之叛，堅悼恨彌深。
苻朗，字元達，堅之從兄。性宏達，神氣爽邁，幼懷遠操，不屑時榮。堅嘗目之曰：「吾家千里駒。」徵拜鎮東將軍、青州刺史，封樂安男，不得已起而就官。及方伯，有若素士，耽玩經籍，手不釋卷，每[03123]談虛語玄，不覺日之將夕；登涉山水，不知老之將至。在任甚有稱績。後晉遣淮隂太守高素伐青州，周家祿晉書校勘記：「淮陰」，謝玄傳作「淮陵」爲是。按：地理志下，淮陰乃廣陵郡屬縣，不得有太守。淮陵本臨淮郡屬縣，元康七年立郡。周說是。朗遣使詣謝玄於彭城求降，玄表朗許之，詔加員外散騎侍郎。旣至揚州，風流邁于一時，超然自得，志陵萬物，所與悟言，不過一人而已。驃騎長史王忱，江東之俊秀，聞而詣之，朗稱疾不。沙門釋法汰問朗曰：「王吏部兄弟未？」朗曰：「吏部誰？非人面而狗心、狗面而人心兄弟者乎？」王忱醜而才慧，國寶美貌而才劣于弟，故朗云然。汰悵然自失。其忤物侮人，皆此類。謝安常設宴請之，朝士盈坐，並機褥壺席。朗每欲誇之，唾則令兒跪而張口，旣唾而含出，頃復如之，坐者不及之遠。善識味，咸酢及肉皆別所由。會稽王司馬道朗設盛饌，極江左精肴。食訖，問曰：「關中之食孰若此？」答曰：「皆好，惟鹽味生耳。」旣問宰夫，皆如其言。或人殺雞以食之，旣進，朗曰：「此雞棲恆半露。」檢之，皆驗。食鵝肉，知黑白之處。人不信，記而試之，無豪釐之差。時人咸以知味。後數年，王國寶譖而殺之。王忱將荊[03124]州刺史，待殺朗而後發。臨刑，志色自若，詩曰：「四起何因？聚散無窮已。旣過一生中，入一死理。冥心乘和暢，未覺有終始。如何箕山夫，奄焉處東市！曠此百年期，遠同嵇叔。命自天，委化任冥紀。」著苻數十篇行於世，亦老莊之流。[03125]
苻堅載記下第十四終 晉百十四
